作者:史蒂文.塔布林(Steven Tublin )博士
翻译:龙晓凤(四川和光咨询师、和光首届关系取向高阶两年训练项目)
*本文经作者授权四川和光临床心理学研究院翻译,供学习讨论使用
StevenTublinPhDSteven Tublin博士:
是WAWI(威廉.阿兰森.怀特学院)的教师、培训分析师(TA)和督导分析师(SA),纽约大学后期博士项目的教员,同时也是主体间心理学研究所的教员,拥有躯体体验法的实践资格证书,这是一种基于身体的方法,用于解决创伤。他撰写了多篇关于当代精神分析技术、在临床研究中使用音乐与文学,以及政治与精神分析之间的相互关系等话题的文章。他的治疗方法结合了精神分析和躯体技术。作为教授、督导和临床工作者,Tublin博士具有非常丰富的理论与临床经验。
(本文获得作者本人授权翻译)关键词:音乐、个人风格、文学、详尽、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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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克第二个例子,也是年近四十的男士,我叫他尼克,以他对音乐和文学品味为例,他也喜欢可能会让很多人感到反感的喧闹的音乐。但是,尽管尼克与布兰特有很多相似之处,尼克与音乐的关系源于完全不同的世界观和不同的文化共鸣,并由不同的身份认同所塑造。
尼克和布兰特一样,因长期抑郁而寻求心理治疗。他的父母,在中西部一个进步的大学城,都是政治活跃分子,他在四个孩子中排行老三。在 20 世纪 50 年代,他的父母感觉自己介于 " 垮掉的一代 "和 60 年代的 "嬉皮士"两者之间,对两者都有好感。尽管父母的文化认同带有反文化色彩,但他们都从事蓝领工作,尼克的父亲还是工会会员。父母都鼓励孩子独立思考,热爱艺术。墙上挂满了成千上万张唱片和书籍,大多数晚上家里都充满了音乐。他父母的品味不拘一格,百科全书式的,收藏了披头士唱片,从感恩而死乐队(Grateful Dead)、迈尔斯-戴维斯(Miles Davis),再到不和谐的 20 世纪歌剧。
在尼克的成长过程中,和布兰特一样,音乐成为了他的组织力量。他也像布兰特那样喜欢喧闹、粗犷的音乐,喜欢与声音进行本能的接触,用音量轰炸自己的感官,感受全身不断升腾的活力之流。但是,音乐所要唤起的情感和音乐所蕴含的世界观却完全不同。布兰特的金属乐是在绝望中嚎叫,而尼克则倾向于硬核朋克,可以说是在渲泄、反抗的愤怒中咆哮。他的五脏六腑都随着反叛的精神而强烈振动。在分析的初期,尼克讲述了他在高中时与一群文艺/书生气十足的朋友在上世纪 80 年代朋克乐队 Bad Brains 和 Black Flag 的音乐中痛饮、狂欢的经历。相比于绝望和无助,硬核朋克更倾向于主动进攻和对抗的理念。如果说死亡金属所传达的信息是 "这个世界是无情的、贫瘠的,我渴望崇高的死亡",那么硬核朋克所呐喊的则是 "去你妈的,我想杀了你,但你不值得我关注"。
我对朋克有一些了解,但按照我现在的习惯,我向尼克详细询问了朋克的情况。他告诉我他现在是如何听音乐的——主要是通过他的 iPod,音量很大——并一再保证会给我做一张 CD。但他却一直没有动手,我屡次提到那是他无声的对抗,但他仍没有动作。
尼克的这种不情愿让我颇为不解。他对硬核朋克中的暴力和愤怒的迷恋,在他讲述的杀人梦境中一览无余,因此不清楚在听了他刻制的音乐之后会揭示出什么样的被他保护的体验领域。通过尼克的文学喜好,我隐约发现了他沉默寡言的根源。尼克对文字的热爱不亚于对音乐的热爱。他的阅读涉猎很广,但长期以来一直被一些特定的文学亚流派所吸引。为了更好地探索,我将他的文学爱好分为两个阵营,这两个阵营之间存在着紧张的对立关系。
尼克最喜欢的作家是弗朗茨-卡夫卡(Franz Kafka),这是我在一次令人窒息的治疗小节中偶然发现的一个细节,当时我发现自己想起了《审判》(The Trial)一书中令人忧心的主人公约瑟夫-K(Joseph K)。《审判》和《在流放地》,这两本书中都充满了严厉的审判和阴森的谴责感,反映了尼克对这个世界的感受,即这个世界充斥着不露面的权力机构,他们被赋予了无情的权力,冷酷地折磨着像他的这样精疲力竭的公民。在尼克的生活中,国税局和信用卡公司无处不在,但却无法触及,它们引诱人们负债,然后慢慢地扼杀他们。更广义地说,卡夫卡的严酷荒诞中,承载着尼克对白领工作的看法,在他看来,白领工作就是一出沉闷的戏剧,男男女女在冷冰冰的、荧光灯下的格子间里完成毫无意义的任务。
不过,卡夫卡的阴郁在另一种文学流派中也有其对立的一面,尼克长期以来一直对这种流派情有独钟。从高中起,他就喜欢 "垮掉的一代"(Beats)的作品,从他们的不羁中找到了他父亲和一群经常在他家附近活动的志同道合的邻居所培养的精神。尼克仍然喜欢杰克-凯鲁亚克(Jack Kerouac)的流浪、威廉-巴勒斯(William S. Burroughs)的癫狂、艾伦-金斯堡(Allen Ginsburg)的《嚎叫》(Howl),以及 "垮掉的一代 "的一些癫狂后代,如亨特-汤普森(Hunter S. Thompson)。他喜欢垮掉派令人眼花缭乱的反叛、酗酒和拒绝遵从繁荣美国规定的常态。
我们曾多次谈到他对反文化的喜爱, 但直到尼克松口并刻录了那张许诺已久的 CD,我才真正领会到它对他的吸引力。显然,它代表了对卡夫卡笔下被围困的主人公所感受到的无助的一种回应。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垮掉的一代” "太酷了,对其它不屑一顾"。他们乐于在主流社会成为另一种循规蹈矩的姿态之前,就对其嗤之以鼻,并乐在其中。
在聆听尼克刻制的CD时,我听到了他在叙述自己的生活时小心翼翼地省略掉的元素。我听了 "坏脑 "乐队(Bad Brains)的原始喧闹,令人惊讶的是,他还收录了说唱歌手艾米纳姆(Eminem)的曲目。对尼克来说,在野蛮和怨恨之中,这是一种狂喜、一种宣泄式反叛的音乐实现。Bad Brains 的歌词充满了戏谑的暴力,但又毫无意义
(作者备注:尼克最喜欢的一首歌 Bad Brains 的 "I "的歌词可在 http:// www.badbrains.com/index2.html 上找到)。黑旗乐队(Black Flag)的歌词经常简单地表达蔑视和反抗("奋起!我们要奋起!")(Rise Above "的歌词可从http://www.last.fm/music/Black+Flag 获取)。他们疾速的吉他弹拨,描绘出一种反讽的彪悍精神,一种蔑视主流社会的狂热反抗。当艾米纳姆嘲笑他的母亲、他的前任或他的竞争对手时,他不仅仅是愤怒:他是在嘲笑、在搞笑,是最终的胜利。这不仅是一种战斗的号召,更是一种拒绝向循规蹈矩的力量屈服的解放的喜悦。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尼克开始不情愿地向我承认,他有着我以前从未瞥见过的私密的、奔放且少年气的一面。例如,我发现尼克这个看似小心翼翼、面无表情的家伙,非常喜欢跳舞,在任何大型聚会上,他和他的妻子都会肆无忌惮地跳起舞来。他还说,有一次他妻子回家后正好看到他在看电影《蠢蛋搞怪秀》(Jackass),看到他笑得从沙发上摔了下来,这是一种无比幼稚的行为。他告诉我,晚上他和大学同学一起玩到很晚,喝龙舌兰酒,玩电子游戏《吉他英雄》,下午打完旱地曲棍球回家后,满身伤痕,血流不止。
这其中的关系性因素,不是隐藏了内心的黑暗,而是隐藏一个快乐、奔放的自体。尼克一开始拒绝为我播放能够暗示这一点的音乐,就像他拒绝栖息于那个自体一样,直到治疗顺利进行之后才得以改变。这显然同他与粗暴无趣的母亲的关系相呼应,他的母亲不鼓励玩乐和享乐,认为那是满足低等人的放纵行为。
尼克在音乐和快乐之间架起的桥梁,也为他提供了一条了解性问题的途径。在我的直接询问没发现他对性问题的明显缺失。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以为,由于尼克的某些经历,性将是一个矛盾的冲动和羞耻的冲突。我认为他的逃避是一种微妙的解离性回避的反应。这虽然仍是一种可能,但在本文成文时,我们的理解是,他抗拒告诉我性的问题,就像他抗拒告诉我一切不沉闷、不压抑、不折磨人的事情一样。在我们的分析探索中,将一个充满活力、生机勃勃的自体放逐到 "非我 "领域,并占据了主要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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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论我在这里介绍的两个案例具有某些共同特征。他们都是接近40岁的男性,其音乐品味表达了一种与强烈、直观体验的情感之间的关系,这种情感往往充满侵略性。这两个人都倾向于喧闹的、也许是残酷的音乐,他们主要是独自聆听这些音乐,这种方式最大限度地唤起了具有个人意义的音乐体验。但是,除了这些相似之处外,他们对音乐的使用和音乐对他们每个人的意义也有不同之处,这些不同之处与他们各自的心理组织的特征相对应,而这些特征在这一研究过程中比在其他情况下都更清楚地显现出来。
针对这些人的文学品味所产生的附加意义,进一步丰富了他们的个人音乐体验。从语言形式中获得的文化组织渲染,为个人的音乐听觉体验提供了一个社会背景。综合来看,这些艺术形式的信息产生了独特的心理指纹:响亮的音乐在一种情况下是对无爱的孤独的绝望嚎叫,在另一种情况下则是欢快的、有时是讽刺性的反抗咆哮。此外,这些资料还揭示了布兰特和尼克内心世界的特征,而这些特征只有在分析交流中触及到这个点才有所暗示。只有积极探索他们在这些文化产品中找到个人共鸣的方式,那么在二人对话中被隐藏的自体的某些方面,才会变得明显而富有意义。 在这两个病例中,音乐和文学解决了攻击、宣泄、胁迫和遗弃等问题。对于其他病人,这些调查还揭示了其他令人惊讶的问题。一位患者的背景音乐透露出一种多愁善感,这与他顽固坚持的愤世嫉俗的外表完全相悖。另一位病人则一遍又一遍地使用同一套哀伤的歌曲,以平息强迫性思维和经常处于混乱边缘的内心世界。第三位则用近乎持续播放的音乐来描绘她贫乏的童年中最美好的时光。我对阅读习惯的调查也得到了类似的各种回应。许多人可能会通过阅读来逃避,但他们逃避的地点和逃避的方式却千差万别。
这些对患者与音乐和文学相关的探究,为分析师提供了患者个人风格的要素,因为这些风格是在不同于当代精神分析探索中密切关注的二元相互作用的语域中实现的。将这些不同来源的信息整合在一起,既能让人感受到患者独特的生活体验,又能更清晰地呈现他们对文化秩序的假设。将这些不同的信息进行整合,可以为分析师对患者的概念化增加令人信服的维度。附:Anathema的《失恋狂想曲》我听到你的声音它唱得如此轻柔好奇地加入永恒的和谐听到声音的人是快乐的在草长莺飞的田野金色的地毯涌动低语秋天的树会哭泣我已习惯悲伤,对怜悯免疫永恒的泪水回在草长莺飞的田野金色的地毯涌动低语秋树会哭泣黎明的曙光就像伤口重新流血在凄凉的苦难中,没有生命的人躺在挥霍中爱情离我而去,从我身边逃离芬芳的情欲在我身旁等待,然后死去就像花朵没有养分而枯萎在正午的阳光下,我坐着等待时间点缀着我,一首痴情的狂想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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