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翻译|分析之爱,自我同情和内在安全依恋的成长

和光翻译|分析之爱,自我同情和内在安全依恋的成长(上)

作者:丹尼尔·肖(Daniel Shaw C.S.W.)翻译:刘琼(四川和光高阶关系英文项目(两年)学员)审校:龙晓凤(四川和光咨询师,高阶关系英文项目(两年)学员)

*本文经作者授权四川和光临床心理学研究院翻译,供学习讨论使用

Daniel Shaw纽约国家心理治疗研究所的教员和主管,也在纽约私人执业。
在2014年出版的《关系视角系列》中,他的书籍《创伤性自恋:征服的关系系统》获得了著名的格拉迪瓦奖提名。他的理论关注的是“创伤性自恋者”如何操纵受害者,使他们在变得更加依赖的同时感到恐惧和不安全。与病态自恋理论专注于治疗自恋型人格障碍不同,他的工作重点是帮助创伤性自恋者的受害者恢复对自己的信心和信任。
他2021年出版新书《创伤性自恋与康复:脱离羞耻和恐惧的监狱》2018年获得丹玛格丽特·塞勒·辛格奖。多年来,他一直在教授心理健康专业人员如何理解和使用创伤性自恋理论,不仅帮助邪教幸存者,还帮助各种创伤性自恋虐待的幸存者。(本文经作者授权同意翻译,供学习交流。)

首先,仍然重新思考我对分析之爱的想法。
精神分析领域中“分析之爱”这一概念实际上始于桑多尔·费伦齐(Sándor Ferenczi)。在他的最后一篇论文《语言的混乱》中,费伦齐指出,儿童在表达他们对柔情和安全依恋的生理和情感需求时,成年人(包括父母)可能会错误的理解为诱人的性化。他描述了这种经历是如何成为以及为何是创伤性的,并指出了以这种方式遭受虐待的儿童所经历的剧烈且多样的痛苦,这些痛苦会持续到成年后的生活。费伦齐对童年时期创伤性虐待相关症状的描述,与如今被称为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Complex-PTSD)的症状一致,且往往与解离性障碍(包括解离性身份障碍,DID)的表现一致。费伦齐在发展他的理论时,基于倾听和相信这些女性——他相信她们所讲述的在父母和其他成年人手中遭受创伤性虐待的故事,他尤其相信那些他听到的关于父女乱伦的故事。我们从目击者的描述中得知,弗洛伊德对费伦齐的论文非常不满,同时也对费伦齐本人感到不满。而费伦齐在论文发表后不久去世,他们之间的破裂关系未能得到修复。弗洛伊德的坚定支持者声称费伦齐在其生命的最后几年日渐精神失常,费伦齐的学生迈克尔·巴林特(Michael Balint)将弗洛伊德与其核心圈成员之间的最后一次重大分裂描述为精神分析领域的一场创伤。正如弗洛伊德早期对皮埃尔·雅内(Pierre Janet)工作的否定抑制了对解离现象更深入的精神分析探索一样,围绕费伦齐名誉受损的事件也对创伤的分析性研究和理解带来了寒意。直到20世纪80年代,在第二波女权主义运动的浪潮中,伴随着朱迪斯·赫尔曼(Judith Herman)和贝塞尔·范德考克(Bessel van der Kolk)在创伤领域的研究,费伦齐的《临床日记》被翻译成英文并出版。很快,他的工作被重新发现,他在精神分析史中的声誉和应有地位也得到了恢复。
费伦齐所相信的女性故事之一的讲述者是克拉拉·汤普森(Clara Thompson),她与H. S. 沙利文(H. S. Sullivan)、埃瑞克·弗洛姆(Erich Fromm)联合创立了怀特学院,这是位于纽约的人际精神分析的家园。1950年,距离她与费伦齐的分析结束(在他去世前不久)已有二十年,费伦齐的声誉仍未得到恢复,汤普森对他进行了批评性书写。汤普森有严重的童年创伤史,沙利文曾敦促她去找费伦齐做分析,她作为费伦齐的病人在布达佩斯度过了数年,直到费伦齐1933年去世。比利·布伦南(Billy Brennan)和彼得·鲁德尼斯基(Peter Rudnystsky)的深入研究揭示了许多关于汤普森与费伦齐的关系,以及她作为费伦齐周围美国病人圈子成员的背景。她特别批评费伦齐最关注的病人伊丽莎白·塞弗恩(Elizabeth Severn),费伦齐与她进行过互相分析。以下是汤普森在1950年写的内容,我认为这既反映了她对费伦齐的个人感受,也反映了她对塞弗恩的感受,弗洛伊德曾称塞弗恩是费伦齐的“邪恶天才”:
“费伦齐对于神经症性的爱的需求没有清晰的认识。他假设病人之所以生病是因为他们在童年时期没有得到爱和接纳,这个观点是有用的,但他认为成年神经症病人对爱的渴求仅仅是未满足的童年渴望的重复。他没有意识到,神经症性的爱的需求已经在为其他目的服务,比如用来掩盖敌意或获取权力等。此外,这种对爱的渴望的持续,并不是因为没有爱可得,而是因为病人已经没有了接受爱的能力。换句话说,他早期的经历已经如此塑造了他的性格,以至于当有爱提供给他时,他无法加以利用。因此,他的需求是永不满足的……费伦齐……很快发现自己无法给予病人所要求的所有爱。”(第186-187页)
汤普森当时不太可能接触到费伦齐的《临床日记》英文译本,这些日记由巴林特保存,直到80年代中期才首次以法文出版。而且她也可能没有读过伊丽莎白·塞弗恩的书《自我的发现》(The Discovery of the Self),那本书中塞弗恩隐晦地描述了她与费伦齐的分析。如果汤普森有机会接触到这两本书,可能会让她对费伦齐的批评有所缓和。汤普森很可能没有意识到,正如《临床日记》中所揭示的,费伦齐非常清楚这些复杂性。费伦齐在《日记》中描述他的发现,分析之爱不能按需制造。除非分析师有勇气面对属于自己的、解离掉的对病人的憎恨和恐惧(Aron & Harris, 1993; Rachman, 2018; Severn & Rudnystky, 2017),否则分析师虚伪的积极态度将会以某种方式活现出来,导致治疗停滞或失败。这正是塞弗恩建议费伦齐进行互相分析的原因。在日记中,费伦齐写道:
我最终意识到,这对分析师来说是一项不可避免的任务:尽管他可能按自己的意愿行事,他可能会尽其所能表现得仁慈和放松,但终有一刻,他不得不亲手重演曾经对病人进行的杀戮行为。(费伦齐 & 杜邦特, 1988,第52页)’”
除了发展出对移情活现的这种老练的早期理解之外,费伦齐还认识到,分析之爱并不是由分析师给予病人的,而是当他们的工作深入时,由分析双方共同构建的;在许多情况下,只有当他们的工作足够真诚,足以引发相互的憎恨、并从中幸存下来时,分析师和病人才能真正逐渐对彼此真实,从而建立起相互性。
思考分析之爱一直与我关于创伤性自恋的研究密不可分。在我开始精神分析训练的几年前,我离开了作为传教士共同生活并为其工作了十年的邪教组织几年后。我离开该邪教时开始了硕士学位课程,并在我的毕业论文《邪教中的创伤性虐待》中,指出邪教领袖是恶性自恋者。后来我在我的第一本书中扩展了这篇论文,将其作为创伤性自恋者及其压迫性关系系统的更广泛理论的一部分。在获得硕士学位大约四年后,在我精神分析训练项目的最后一篇论文中,我回顾了分析之爱的历史和我对此的个人体验。
那些年,我正处于我的第一段分析中;我刚刚摆脱了与一位具有创伤性自恋导师的关系;我在学习成为一名治疗师;我刚结婚,并迎来了我的第一个孩子。我知道依恋理论表明,一个人连贯的成长叙事预示着孩子的安全依恋,于是我深入触及了自己早期的成长创伤,体会到了我初生时作为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或者用费伦齐的话说,作为一个不受欢迎的孩子,可能会是什么感受。随着我对自己艰难的出生和成长经历的叙述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鲜活和连贯,我的两个孩子的出生(相隔三年)成为了我生命中特别美丽、难以忘怀的时刻。我意识到自己内心有一种祈愿,希望我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知道他们是被爱的;并且我能够放下足够的自私,使其成为可能。
我还很容易看到我的许多病人因没有感受到被爱而挣扎。费尔贝恩(Fairbairn)的研究对我个人和临床工作都非常有帮助,我知道他的工作受到了费伦齐和伊恩·萨蒂(Ian Suttie)的影响,在20年代和30年代的英国精神分析学界,萨蒂很支持费伦齐的工作。费尔贝恩写道:
‘一个孩子最需要的是获得确凿的保证:(a)他的父母真诚地爱他这个人,(b)他的父母真诚地接受他的爱……作为一个人被爱以及他的爱被接受,这个渴望遭遇的挫折,是孩子能经历的最大创伤。’(费尔贝恩,1952,第39页)
费伦齐称那些没有满足这些需求满足的孩子为‘不受欢迎的’,并指出他们有自杀倾向。对我自己的出生和童年经历的理解,增强了我对那些感到极度不受欢迎的病人的共情,也帮助我理解了自己职业选择的原因。是否有哪位心理治疗师在童年时不曾试图安慰、迁就或努力稳定情绪低落、失控的父母?身为孩子充当照料者,长大后成为治疗师,常常会活现某种形式的强迫性重复——一种升华,或许是一种被解离掉的需要,想让抑郁的或不可及的父母接受我们的爱,并向我们反映出我们的爱是重要的。我们学会并在某种程度上被驱使去让他人感到快乐。路.阿隆(Lew Aron)指出,对于我们中的许多人来说,我们在专业的亲密关系中处理得更轻松,因为我们在其中拥有更多的控制和权威,而在个人亲密关系中则更为困难。依恋研究者兼精神分析师吉安尼 阿利奥蒂(Gianni Liotti)将这种发展模式称为“控制型照顾者策略”,这种策略被那些学会深刻感知父母需求并压抑自己需求的孩子采用,作为弥补父母无法提供安全依恋体验的一种方式。
所以我问自己:我坚持与那些努力寻找爱与被爱之路的病人合作,是不是出于一种让我的爱被认可的需求?这是不是驱动费伦齐的动力,弗洛伊德所谓的“治愈狂热”?分析之爱的哪个部分是分析师需要病人去爱她/他?这是否错了?如果否认我个人渴望被爱的需求在很大程度上驱动着我,那是一种高度解离的表现。我也深知,这不仅适用于我自己,也适用于我曾督导过的许多治疗师,在应对生活中的各种困难时,例如面对婚姻失败、忍受不幸的婚姻,或经历经济压力、疾病,或与兄弟姐妹或父母、成年的孩子疏远,或是成人生活中遇到的其他问题,治疗师的需求可能会变得更加迫切和具有侵入性,可能让病人感到有义务满足治疗师对被爱的需求。
对这些需求感到羞愧,并对自己否认或掩盖它们,并不是解决方案。这反而会使我们更容易陷入高度问题化的活现:我们的否认可能导致我们在治疗中投射性地过度强调和放大病人的依赖性,使病人更依赖治疗师,而不是帮助他们变得更加独立。这种模式像是“治疗教派”的模板,由一位妄想性地否认自己对联结和承认的需求的治疗师主导,操纵病人越来越依赖她,并且只依赖她。另一方面,一个自认为只是在付出的治疗师,可能会试图淡化收费和治疗框架的意义,表面上容忍那些由于各种原因既不付出也不接受的病人。但越是掩盖自己无法承认的挫败感和怨恨,治疗就越会陷入僵局。当然,我们也不得不承认,超过我们愿意承认的数量的治疗师跨越了太多界限,甚至与病人发展了性关系,常常错误地认为这是为了病人的利益。
对治疗师来说,给予与接受之间的平衡非常微妙,而关系精神分析家对相互承认的强调引发了一些激烈的争论,例如杰西卡·本杰明(Jessica Benjamin)、唐娜·奥兰治(Donna Orange)和马尔科姆·斯莱文(Malcolm Slavin)的一组论文中,奥兰治最初批评了将相互承认作为治疗目标的关系性观点,后来她友好地、以比通常精神分析争论中更为谦逊的态度,回顾了她批评中的多个方面,并指出了共识点。我认为有必要将治疗中的相互性与社会中的相互性区别开来,二者之间存在关键的不同,不仅仅是在路.阿隆所讨论的非对称性方面。有创伤性依恋历史的病人在成长过程中通常没有接触到主体间性模式,他们常常因为社会关系反复出现问题而寻求治疗。这些病人需要帮助去认识分析师作为一个有特定兴趣和技能的人,并且能够与之探讨他们的关系中的安全感,同时帮助发现他们自己的关系中的自由。治疗过程的很大一部分,可能比我们意识到的还要多,是帮助病人走到这样一个步:他们能够信任并依赖我们,而不害怕被吞噬、控制、羞辱或利用。然后,病人有可能认识到治疗师是一个真实的人,其兴趣和关心是出于真实的原因,而不是出于控制和压制的欲望——尽管治疗师单方面设定了某些界限,并且需要收费才能提供服务,尽管治疗师不仅是在给予,也是在接受。这些条件——治疗师维持自我调节的能力,以及认识到给予和接受的发生是互惠的——实际上使心理治疗成为一个安全的舞台,最终成为病人安全的基础,让他们走出咨询室,进入新的关系体验,在这种体验中,爱的关系可以建立在共同构建的相互性基础上,建立在相互给予和获得的基础上。
当我反复思考分析之爱的意义时,我逐渐意识到,正如费伦齐所见,分析之爱并不是分析师从一开始就能必然感受到的。分析之爱始于一种信念,这个信念帮助我们在漫长的挫折、困惑,甚至怨恨中存活下来。当所有关于建立相互性和主体间联结的艰难且细致的工作最终开始结出果实时,爱的情感才会完全显现出来。

和光翻译|分析之爱,自我同情和内在安全依恋的成长(中)

临床案例
接下来我将简要谈谈我与艾伦(Alan)的工作,在这个治疗中我们共同构建了关系中强烈而有益的相互性。然后我将进入报告的下一部分,讨论我们工作中没有完成的部分。
艾伦是我曾治疗过大约十年的一位病人,从他30多岁一直到40多岁,之后在他50多岁时又短暂地见过他几次。他是我最喜欢与之工作的病人之一。艾伦的成长中被极度自恋的母亲按照她的标准培养成一个“好人”。在我们工作的最初七年里,艾伦始终是一个“好病人”,尽管我们做了很多有意义的工作,拼凑出了相对连贯的个人成长叙事,但总感觉缺少了什么。具体来说,艾伦这个在外表、头脑和财富上都颇具优势的人,却无法避免让亲密关系变成有毒的关系。他那种强迫性地表现得很好、无私奉献的方式对女性非常有吸引力,但进入新关系不久后,这些被他吸引的女性就会变得占有欲强且控制欲强,并以被动攻击的方式找到离开的借口。这种模式不断重复,我意识到我们的工作开始停滞不前,尤其是当艾伦开始忘记来治疗,忘记付费,或更改预约时间,诸如此类。
有一天,他迟到了,并且特别暴躁,这是他平时很少向他人表现出来的情绪,因为他非常在意要让别人愉快。但那天他对我的愤怒让我无法忽视,尽管回想起来,我应该早点察觉到他的愤怒和我自己的感受。我问他为什么迟到,以及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突然爆发了,说我没有帮他记住每个治疗小节讲了什么,还抱怨他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来进行治疗。他的抱怨似乎持续了很久,尽管我确定实际上不到半分钟。那一刻,他提到的关于来治疗耗时的话触动了我的神经,我记得我几乎没有思考就大声的脱口而出:“那我的时间呢?”我继续着,越说越气:“每次你要改时间我都得重新安排我的日程!我花了多少时间催你付费!我们没见面的时候,我花了多少时间关心你,想着如何帮助你!那我的时间呢?’”
接着一片寂静。然后艾伦说:“我把你变成我父亲了——那个从不在场,也不会帮助我的父亲。
所有的紧张感瞬间从我身体里消失,艾伦的眼睛湿润了。这是一个转折点。我们这些年来一直在谈他的母亲,但这真的是第一次艾伦表露出他对父亲感受到的痛苦。
艾伦和我之间发生的冲突里,他抱怨我给予得不够,而我反过来也抱怨他给予得不够,这对我们俩来说都是一次突破。我重新燃起了给予的愿望,而艾伦也开始付出——不是出于强迫性地迎合,而是源自他自己的愿望,一种想让我帮助他改变和成长的愿望。艾伦让我感动和触动,这加深了我的共情,也让我能够以真实、充满感情的方式回应他。反过来,这也触动了艾伦,帮助他睁开双眼、越来越全面地认识自己。我和艾伦在我们的工作中达到了一个彼此给予和接受的状态。艾伦并没有执着于要给予我什么,而是变得相信他可以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他接受了我所给予的,而他的接受正是他给我的回馈。
尽管我非常喜欢与艾伦的合作,当我们在最初结束治疗近十年后他再次联系我,我们又短暂地恢复了一段时间的治疗,我不得不承认,尽管他现在在一段美好的婚姻中过的更开心了,但他仍在过去相同的模式中挣扎,这些模式我们似乎已经修通,且他似乎解脱出来过。因此,我再次想起了克拉拉·汤普森对费伦齐的批评。尽管她对费伦齐关于分析之爱的理解有限,但她关于分析师之爱的局限性的观点是值得肯定的。我同意,仅仅共情地认识到曾经缺失的爱,并试图提供某种形式的补偿爱是不够的。艾伦对他的成长历史有了深刻的领悟,他和我之间也达成了一种深刻的、充满爱的相互性。我们都为彼此的成长心怀感激,艾伦也做出了一些明智的决定,这些决定极大地改善了他的生活。但仍然有些什么没有发生,为什么没有发生呢?
乔迪·戴维斯(Jody Davies)在最近的一篇论文中反思了她自己关于分析之爱的经验。在与一位最初湮没性的、充满需求且要求苛刻的病人经过多年的艰难工作后,戴维斯和她的病人建立了一种深刻、滋养和稳定的关系。戴维斯承认,在现实中她无法成为病人从未拥有又不顾一切地执着渴望的慈爱母亲。但戴维斯和她的病人通过想象去感受那会是什么样的。他们能够在丰富细致的幻想中共同创造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病人可以体验到自己是值得被爱的,而戴维斯则可以被想象成、也可以想象自己,是一个真正充满爱、随时可依靠的母亲。”
我非常欣赏戴维斯的工作,但我不禁想知道,这种对一个神奇、幻想中的分析师/母亲的内化能持续多久。即使内化的分析师形象是一个“足够好的母亲“,而非一个完美的拥有魔力般的母亲,这样的幻想能否一次又一次地成功平息和安抚病人全部触发的部分,这些部分长期、自动地被填满自我怀疑、自我厌恶、自我责备和自我蔑视?进一步来说——每位分析师都能为每位病人提供这种体验吗?戴维斯的病人特别聪明且富有魅力,那对于那些不具备这些特质的病人呢?坦白说,有些病人我并不觉得容易去爱,甚至没有特别投入地去尝试爱他们——比如在疫情期间,一位病人是反疫苗的潮人,热衷于阴谋论,还有一个在臭名昭著的邪教中的女友。我尽量与他联结,完成了一些有效的工作,但老实说,疫情后我重新开放办公室,我告诉他因为他没有接种疫苗,我们只能继续通过Zoom进行治疗,他终止了我们的治疗,那时我感到有些如释重负。”
尽管我与病人艾伦之间深刻的、充满爱的相互性曾持续很久,但当我们结束了十年的治疗后他在将近十年后回来时,我看到他依然陷入我们曾经费尽心力想要摆脱的一些陷阱。这段经历以及其他类似的经历让我开始思考,内化的分析师形象或许对某些病人来说是有有效期的。我现在相信,分析工作最成功的时刻不仅仅是达到了主体间联结的共同建构,并且分析师的内化形象以及分析师的共情成为了病人自我调节的来源。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在关系性精神分析治疗中历经数年,这个工作过程可以、我相信也应该为我现在要讨论的目标奠定基础——在病人内部建立起获得的内在安全依恋,以及治愈病人的自我异化。
在最近的一篇论文(Shaw, 2023)中,我详细描述了跟随菲利普·布隆伯格(Philip Bromberg)七年的工作,作为他带领的团体督导中的一员,他的工作如何启发了我对创伤理论的兴趣。布隆伯格从20世纪80年代起,通过与艾伦·肖尔(Alan Schore)、帕特里夏·奥格登(Patricia Ogden)、理查德·谢菲茨(Richard Chefetz)等其他许多人的关系,逐渐熟悉了几乎所有的创伤理论。我了解到,在内部家庭系统理论(施瓦茨)(Schwartz)和结构性解离理论(van der Hart等人)中,布隆伯格描述的多重自体状态被进一步细化为‘多个部分’。这些理论与感官运动心理治疗(Sensorimotor Psychotherapy)一起,构成了资深创伤治疗师珍妮娜·费舍尔(Janina Fisher)的工作主线,我从她的工作中学到了很多。正如布隆伯格所指出的,自体的碎片化部分在彼此间以解离的方式存在,使得那些遭受关系性创伤的病人(即大多数病人)无法有意识地参与到内部冲突的解决过程中。创伤理论识别出这些内部冲突的模式,冲突发生在那些承载创伤性破碎、脆弱、无力、恐惧和羞耻体验的部分之间——我们称之为脆弱部分;还有被认为是发生在“保护者/迫害者”的部分之间,它们的功能我最早通过伊丽莎白·豪威尔(Elizabeth Howell)和荣格分析师唐纳德·卡尔谢德(Donald Kalsched)的工作了解的,后来又通过费舍尔和施瓦茨的工作进一步深化。在范德哈特(van der Hart)的结构性解离理论中,脆弱部分与恐惧、羞耻和依恋创伤有关;而保护者部分则对应于对这些脆弱部分的‘战斗或逃跑’防御机制。在这些理论中,病人的自我羞辱、消极的自我对话被理解为一种战斗反应,转向自己,成为一种无意识的策略,用来避免风险并确保安全。“保护者/迫害者”部分——那些病人对待自己的,自我羞辱、自我贬低和自我怀疑的声音——让痛苦的人选择在失败中寻求安全,而不是冒着重复痛苦的风险去感受生命的活力。安娜·奥恩斯坦(Anna Ornstein)早在很久之前就称其为‘重复恐惧’——即因害怕再次创伤而回避生活中的活力。桑德拉·比歇勒(Sandra Buechler)在一次线上研讨会上简明扼要地表达了这一点:创伤病人觉得自己要么是安全的,要么是活着的,但两者不能兼得。每一次想要活得有活力的冲动都会伴随着对不安全的恐惧,并随之退缩。这正是“保护者/迫害者”部分的作用:它们本能地与那些被视为脆弱和羞耻的创伤部分对立。面对这些创伤部分的恐惧和无力感,“保护者/迫害者”部分用残酷的自我谴责压制了感受生命活力的冲动,从而进一步强化脆弱部分所承受的羞耻和恐惧。
我所描述的是珍妮娜·费舍尔称为“自我异化”的现象——即针对自体向前发展的努力,从内在采取的蔑视和拒绝——这是一种看似令人沮丧的策略,但却具有保护性。当病人说起他们的自我苛责或者描述他们有多讨厌自己时,就像一位病人所说的‘内心在用刀割自己’,他们实际上是在描述保护者部分如何迫害脆弱部分。当治疗师试图反驳病人明显的自我厌恶时,保护者部分常常会强烈抵制,捍卫这种自我厌恶,而不是接受来自治疗师的任何形式的同情。
脆弱部分和保护者部分都是失调的,一旦被激活,就会变得令人不堪重负。在这种情况下,病人无法接触到更成熟的、充满善意和智慧的自我调节的成熟自体。在情感调节理论中,当杏仁核在受到刺激后安静下来时,这个成熟部分就可以被调动起来。然后前额叶皮层恢复运作,个体就能够从更加成熟、理性和意义构建的自我中引导自己。那些长期被脆弱部分和保护者部分压倒,且很少能够自我调节的病人,通常认为可耻的、可憎的自体就是“真实的我”。相反,温和、智慧、有效的自体方面被视为具有欺骗性而被排除掉,这就是冒名顶替综合症。例如,我曾与一位有经验的高年资医生工作过,她为生病的病人提供了善良的、共情的、睿智的建议,帮助他们减轻恐惧,激励他们维持健康。她深受数百名充满感激的病人的爱戴,也赢得了同事的尊重。然而,创造这些成就的那个部分却很少主导她的内在世界。相反,她常常被脆弱部分对安全感的恐惧以及保护者部分的自我谴责所困扰,又或是对他人的剥削和虐待感到愤怒。她擅长在对待病人和同事时展现出好奇心和同情心,当我要求她以此来帮助安抚并支持她内心那些害怕和自我谴责的部分时,她感到不知所措。当病人从童年早期到中年时期一直处于长期的失调和自我异化状态时,需要病人和治疗师双方付出巨大的努力,去识别这些部分之间的内在冲突,并支持、增强和稳定自我调节能力。
几乎每位病人都很难在自己身上认出那个智慧、充满好奇和同情心的成熟自体部分。即使他们显然在对他人提供善意、富有同情心的关怀,但向自己失调的脆弱部分和保护者部分提供同样的关怀却似乎是不可能的。起初,当我提出这种可能性时,病人会指责我不关心他们,只是想让他们自己去搞定自己。事实上,我对两者都很感兴趣。与这些病人的工作最终会结束,我不会永远是那个提供调节性关怀和共情的人。现实来说,我并不完全相信他们对我和我所有自体客体功能的内化能满足他们所有的需求,让他们能惯常、有效地自我调节,能使用他们自身内在的智慧。
在我工作过的所有受到最严重创伤的人身上,我都看到了他们富有同情与关怀的那一部分,他们知道如何帮助他人——无论他们是帮助和照顾孩子、学生、病人,还是宠物。我希望能够帮助他们运用这一部分,也就是他们那稳定、睿智的成熟自体,成为其内部系统的领导者和调节者。在这里,为病人提供一些基础的神经科学知识教育是非常有帮助的。前额叶皮层处于“在线”(前额叶皮层是成人心智的中心,能够调动好奇心、同情心和智慧)时的体验,以及因受到触发而“离线”(导致“战斗或逃跑”系统接管)时的体验,这两种体验之间的差异,病人能够在内心深处切实感受到,而不仅仅是通过理智理解。向病人讲解创伤如何影响大脑、神经系统和身体,以及创伤如何影响他们对自己和他人的看法,这不仅仅是为他们打开了了解个人心理的知识之窗。心理教育的目的是帮助病人培养自我反思和自我调节的习惯。在我支持并鼓励这些习惯的过程中,病人会逐渐学会让自己那富有同情心的、成熟的部分来引导内心世界。这个部分能识别并接受那些过去曾经限制自己、或者因为脆弱而被自己轻视的内心部分,不再异化它们。在我看来,这个过程最完整地展现了病人如何成功将分析师内化。这不仅是通过整合被分析师理解和爱的感觉,还在于培养内心那成熟智慧的部分。即使分析师不再在场,这部分自体依然存在,能够带着爱去接纳内心的其他部分。这就是所谓内在获得的安全依恋体验——即病人能够区分那些被触发的失调的自体状态或部分,与那个能够调动成熟心智资源的稳定成熟自体之间的差别——而那些被触发的部分无法获得这些资源。通过这种方式工作,帮助病人建立起自信,能够运用他们的成熟领导力去关怀那些只曾经历过创伤、羞耻和恐惧状态的自体部分。在我理解中,这就是菲利普·布隆伯格工作的目标,他进一步发展出“站在多个空间中”的理念。虽然这可能并不完全反映布隆伯格的观点,但我认为那个站在各部分自体之间的多个空间中的人,正是个体智慧成熟的部分——内在系统的领导者,他充满好奇而非批判,能够识别和理解各个部分,并以善意和同情作为调节自己的主要工具。
布隆伯格确实承认,他受到创伤学家们工作方法的启发,尽管他选择更贴近精神分析模型,并没有尝试将创伤理论技术整合到自己的工作。而我选择更加公开、明确地这样做,我很感激那些在我之前进行整合努力的人——其中包括关系精神分析领域的肯·弗兰克(Ken Frank)、保罗·瓦赫特尔(Paul Wachtel)等人。即便如此,我仍然能感觉到一个幽灵般的先例萦绕着我,即费伦齐因从分析转向治疗而被排斥。我认为,借用洛瓦尔德(Loewald)的话,现在是时候让那个幽灵成为真正的祖先了,本着这种精神,我呈现了我与马可的工作。

和光翻译|分析之爱,自我同情和内在安全依恋的成长(下)

临床案例
马可是一位50岁出头的知名作曲家,事业有成。他与一位聪明能干的职业女性婚姻美满,彼此相爱,育有三个健康、快乐的年幼孩子。然而,马可的成长经历充满了严重的忽视和虐待,从15岁起,他就独自生活,没有父母的任何支持。由于母亲在他年幼时因精神崩溃无法照料他,他最初由父亲的母亲抚养长大。在那五年里,他得到了祖母的温暖和保护,慈爱的父亲也经常探望他。后来,他被接回到母亲身边,虽然母亲的精神状况有所好转,但依然极不稳定。母亲和祖母相处不和,所以自从他被迫离开祖母后很少能见到她。他母亲的母亲患有精神分裂症,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经常对马可施暴。而马可的母亲则沉迷于与一个又一个男友的关系中,她和这些男友对马可常常表现得残忍且充满敌意。马可从小被频繁指责为懒惰、自私和缺乏条理。在父亲尚能维持正常生活时,马可还能享受与他共度周末,但到了他高中时期,父亲的生意破产,酗酒问题日益严重。到了15岁时,马可独自住在一间破旧的公寓里,从未学会如何做饭、打扫或开立银行账户。最让他痛苦的是那种无时不在的深切孤独感。高中时期,父母都没有出席过他成功的音乐会演出,而由于没有钱支付任何的费用,他也无法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在他30多岁时,才首次取得职业上的成功,在此之前,他一直在餐饮行业维持生计,靠打零工为生,虽然与朋友和恋人有些许联系,但大多数时间都独自一人,感到极度孤独,经常酗酒。
我和马可的治疗已经进行了大约四年。我们回忆了许多往事,分享了许多强烈的情感体验,建立了相当程度的信任。在我描述的这一天,我们再次探讨了一个我们已经多次讨论过的问题:尽管他事业上取得了显著的成功、并有一个有爱的家庭,但他依然发现自己在麻木自己,等所有人都睡下后独自饮酒,花费数小时玩电子游戏而不是工作,并且总是在经历了数周甚至数月的痛苦拖延后才勉强在最后期限完成工作任务。有一次晚上出去喝得酩酊大醉,导致了他与妻子的一次冲突,这促使他决定寻求治疗。我们每周见一次面,有时会因为他出差而中断几周。我们正在进行第四年的治疗时,发生了以下的对话。
为了更深入了解他那天提到的孤独感,我问他是否能够看到处于那些极度孤独时刻中的自己,看到的是什么画面。他清晰地看到自己大约19岁时,独自躺在他住过的某间糟糕的公寓的床上。这个画面非常强烈,他能够深切感受到自己年轻时的痛苦。我对他说,“继续留意那个部分,看看你对那个他有什么感觉。”
询问“你对那个部分有什么感觉”,可以让治疗师知道,病人是对创伤的部分怀有自我同情还是自我轻视;是能够接近那个痛苦的部分,还是由“保护者”部分让病人保持距离。马可的第一个回答是“我不知道。” 他把帽子拉下来盖住眼睛,伸展双腿,这样就可以半躺在椅子上,然后他不愿去感受的状态开始慢慢消退。他说,“我看到了他。他很悲伤。”我说,“是的,悲伤,注意到那个悲伤。你对他有什么感觉?” 在我们的早期治疗中,马可总是在涉及自我同情的想法时封闭自己。他被羞耻驱使,常常说他想要摆脱这个部分,认为这个部分懒惰、自私,甚至通过操控别人来博取同情。花了很长时间,他才接受这个部分并不代表他的全部自体,这些行为只是他年幼时为了在几乎没有别人支持的情况下努力生存下来的表现。渐渐地,马可变得柔和了,对这个部分不再那么轻视和羞愧,能够提到“这是我的一部分”。在今天他说,“我想安慰他。”我问,“他对此有什么感觉?” 马可回答,“他很警惕,他不确定是否喜欢这种感觉,或者是否想要它。而且他不确定是否喜欢你。”我告诉马可,当然有一部分的你在保护自己,很警惕,因为有那么多人让这个悲伤的部分失望过。我问马可,“保护的部分是否愿意给他一些空间,让他与你那脆弱、孤独的部分建立联系?”马可随后告诉我,他现在已经与那个部分连接了。马可安静了片刻,然后他说,“他说他感到极度孤独,他很生气。他说太艰难了,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房子里经常因他没付账单而没电没暖气,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寄信。”我说,“好的,继续陪着他,让他知道你听到了这一切,你现在就在这里。”
我问马可,他是否与那个孤独的部分在同一个房间里。马可回答说他站在门口。我告诉他问问孤独的部分是否希望他走进来,坐得更近些。“他说可以”,马可回答道。我说,“很好,那你现在和他在一起了吗?”马可说,“是的,他在告诉我更多关于那时的痛苦,并且他很高兴我在这里。”,“我们现在像是在《心灵捕手》里的情节,我对他说‘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这时,已经快到我们的小节结束,我告诉马可我们几分钟后就要结束了。我问他,他觉得那个孤独的部分还想要什么吗?马可说,“我一会儿要去看棒球比赛,我打算带他一起去,他一定会很喜欢的。”
这是新出现的部分,我对此充满了希望。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真的让我感到惊讶。接下来的那周,马可兴奋地等着告诉我在某个晚上发生的一件事。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试图入睡时,回想起我们上次的会话,他这周一直在和自己内在的部分对话,但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然而,那天晚上,他清醒地躺在床上,突然非常清晰地回到了自己8岁时的状态,时间和地点都栩栩如生。他对那个8岁的自己说,“好吧,我知道这一切对你来说都很糟糕,现实就是这样。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8岁的他回答道,“你能和我一起玩雅达利游戏(Atari)吗?” 于是他们一起玩了一会儿,玩得还挺激烈的。8岁的他记得一些赢得游戏的小窍门,而这些马可早已忘记了。然后他们一起吃了点心,骑了自行车,玩得非常开心。马可觉得至少过去了一个小时,甚至可能更多,他说,“好了,我该睡觉了。”8岁的他开始哭着说,”请不要走。” 马可躺在床上抱紧了枕头,仿佛那就是8岁的自己,他们就像真正拥抱对方一样,彼此紧紧相拥。两人静静地抽泣了一会儿,尽量不吵醒马可的妻子。最后马可说,“别担心,我还会回来,我们还会再一起玩的。”可以说,8岁孩子的愿望得到了回应。
■■■讨论在持续的治疗工作中,上述那种经历之后,往往会伴随着旧习惯的回归,比如麻木,如果不是完全的自我异化——许多临床医生称其为‘回弹’效应。但那种突破性的体验通常发生在做了足够的扎实工作之后,往往需要多年的努力;当病人内化了分析师更少带有恐惧感、更加非批判性的同理心和好奇心,并开始自己运用这些调节的工具时才会出现这种情况。随着时间的推移,通过耐心和坚持,治疗师帮助病人识别出羞耻、恐惧、无力感和孤独感的出现,并更容易地运用充满同情的好奇心来回应。这对有些人来说发生得较为迅速,但但对于许多人来说,只有在经历了无数次的波折后才会实现。充满同情的好奇心,使病人能够理解并调节由最脆弱的部分所承载的创伤性恐惧和羞耻感的回归,以及由”保护者”部分带来的自我谴责的回归。这种充满同情的好奇心,需要像过去的自我否定一样变得易于获得且成为习惯,与“保护者/迫害者”部分建立友谊,可以让成熟自体掌控局面;否则,“保护者”将继续统治一切。这成为发展内在安全依恋的后期阶段的焦点。马可与他8岁的自己建立联系的那种体验,需要在他整个内心世界、所有部分中得以实现。
■■■结论在延伸布隆伯格的‘站在多个空间中’理论基础上,我致力于帮助病人更持续地接触到他们“在线的”、智慧的成熟自体——这个部分知道如何自我调节,通过运用充满同情的好奇心来创造和维持内在的认同与安全感。作为引领者,这个在线的、智慧的成熟自体能够站在自体不同部分之间多个空间之中——受伤的部分、自我鄙视的部分——逐一了解、理解,并与每一个部分建立友好关系。这样,自我异化得以治愈,内部安全依恋得以建立,安全感与生命力之间的冲突得以协商和解决。

和光婴儿预观察项目问答会:为正式观察做好准备

你对婴儿预观察项目有什么疑问吗?想了解这个项目如何帮助你逐步准备进入正式的婴儿观察?你是否好奇,怎样通过模拟观察和小组支持,帮助你适应观察婴儿与看护者互动的节奏和情感?又或者,你可能已经在考虑参与婴儿观察,但想知道是否准备好面对其中的情感挑战?
欢迎参加和光婴儿预观察项目问答会!我们将为你解答疑问,带你全面了解项目的内容与目标,并帮助你更清晰地认识到如何通过婴儿预观察,逐步积累经验,做好充分准备,迎接正式观察的挑战。

活动亮点

■ 全面了解婴儿预观察项目的目标与结构我们将详细介绍婴儿预观察项目的整体框架,讲解它如何帮助你逐步适应婴儿观察的节奏,为正式观察奠定坚实基础。
■ 解答关于项目流程与内容的疑问在问答会上,你将有机会了解项目的具体内容,包括模拟观察、小组讨论以及如何通过这些活动积累实践经验,减少正式观察的心理负担。
■ 轻松解答你对观察过程的疑虑
如果你担心自己是否准备好面对观察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情感反应,问答会将为你提供支持与建议,帮助你从心理上为正式观察做好准备。

答疑老师

高骞
和光心理咨询师/督导师/教员;婴儿观察、工作讨论小组带组老师;儿童、青少年、成人心理动力学取向心理咨询师。
曾接受中挪心理动力学咨询师与督导师连续三年培训项目(提高组)、中英儿童青少年心理咨询师连续培训项目、中美督导师连续三年训练项目、温尼科特理论与干预技术连续三年训练项目、亚隆团体咨询师连续培训项目,完成英国老师一年的婴儿观察督导,完成和光克莱因理论与技术(高阶)连续两年训练项目,以及婴儿观察督导师训练,完成了和光移情焦点治疗(TFP)训练项目。

问答会设置

时间12月11日(星期三)上午 10:00-11:30
地点腾讯网络会议室
形式
封闭小组进行

人数每场限20人(限报名和光预观察项目的人员参加)
费用免费

工作讨论:打开自己,重新发现工作的意义

如果你是一名新手咨询师,常常感到无法很好地理解来访者的情感,也难以把握自己在这段关系中的角色;

如果你是一位心理咨询师,尽管具备丰富的理论知识,却在面对来访者时总觉得“缺少了什么”,两者之间总有一层隔阂;

如果你是一位社工,疲于应对不断涌现的问题,逐渐感到被情绪消耗;

如果你是一名医护人员,时常在医患关系中感到压力重重;

或者如果你是一位教师,满怀热情地帮助学生,却时常被他们的情绪困扰得手足无措。

在这些困境中,你是否感到无力?
如果你有以上困惑,工作讨论小组或许正是帮你找回工作热情的地方。在这里,你不仅能缓解情绪压力,还能在更深层次上与工作建立联结,让自己逐步“打开”,并与服务对象产生真实的共鸣。

什么是工作讨论小组?

工作讨论小组是一种支持性和反思性的学习模式,最早由英国塔维斯托克诊所发展,旨在为心理健康工作者、教育者、社工和医护人员提供情绪支持。它通过讨论和分享,帮助从业者理解自己的情感反应,并建立更深层的联系。具体来说,工作讨论小组的运作包含以下几个方面:

■ 分享工作经历

每位成员都会带来自己在工作中遇到的具体情境或故事,尤其是那些令他们困惑或感到情感挑战的事件。分享不仅包括事件的背景,还应详细描述当时的情感体验。

■ 情感表达与反馈

分享者详细描述自己在面对这些情境时的感受、思考和反应。其他小组成员倾听并给予反馈,分享他们的感受、提出问题,帮助分享者从不同角度看待问题。

■ 无评判的讨论氛围

小组讨论强调接纳和无评判的氛围,确保每个成员都可以自由表达自己的情感与困惑。这样的环境有助于成员逐步认识并接纳工作中的“情感面”。

■ 引导与总结

小组带领者的角色是提供支持和引导,鼓励成员深入探索自己的情感体验,并帮助总结讨论的收获,以便每位成员能带着新的见解和感受走出小组。

工作讨论小组的核心价值

■ 释放情绪压力,保持心理健康

在高情感投入的职业中,从业者常常面临长期的心理压力和情绪疲劳。工作讨论小组提供一个情绪出口,成员可以在这里分享自己的情感困扰和工作压力,从而减轻负担,促进心理健康。

■ 培养深层次的自我觉察

参与者在小组中逐步觉察到自己在工作中的真实情绪反应。通过讨论在面对困境时的情感模式,参与者可以更好地了解自己的潜在需求和无意识的防御机制(例如,避免暴露情感),从而找到合适的应对方式。

■ 增强共情力,改善人际互动

在小组中,通过倾听他人的故事,参与者学习如何无条件地接纳和理解他人的情感。这种体验不仅提升了共情能力,也帮助他们在工作中与服务对象产生更真实的情感连接。

■ 获得同行支持与多元视角

每位成员的经历和反馈都为小组提供了宝贵的视角,帮助参与者在职业困境中找到新思路,增强应对复杂情境的信心和韧性。

工作讨论小组的实际应用——和光工作讨论小组。

如果以上这些让您对工作讨论小组的价值产生了兴趣,那么和光工作讨论小组就是一个让您亲身体验、将这些理念付诸实践的理想选择。

和光工作讨论小组招募:

探索心理深层动力,助力自我与专业成长

和光工作讨论小组引入了塔维斯托克的独特工作方式,为心理咨询师、新手咨询师、医护工作者、教育工作者和社会工作者等提供一个平台,通过心理动力学和系统思维,探索情感互动与无意识动机,增进咨询与工作中的洞察与影响力。

■ 关于和光工作讨论小组

和光小组在塔维斯托克(Tavistock Centre)经验的基础上,以心理动力学和系统思维为核心,着眼于咨询和工作过程中的心理互动与角色影响。

我们旨在帮助成员从深层理解自身反应和来访者的行为模式,从而在复杂的情境中自如应对各种挑战。

我们的工作方式:

■ 详细分享与反思

小组成员轮流带来工作中的具体情境,详细描述当时的情况和情感反应。分享者的描述需要尽量客观,不带有评判性,真实地还原当时的情境。

■ 探索情感动态和无意识因素

讨论中,成员们关注在工作情境中激发的情绪反应,理解自己和他人在情感上的互动,以及这些互动对工作关系的影响。

■ 带领者的支持与引导

带领者创造一个安全的环境,鼓励成员深入探索自己的情感体验,而非急于寻找解决方案。导师营造出一种平等且充满好奇心的氛围,促进成员之间的共鸣与差异化思考。

■ 培养观察和反思能力

小组通过“慢下来”逐步解构工作细节,帮助成员增强观察和反思的能力,逐渐发展出更丰富的视角,提升在不确定和复杂情境中的应对能力。

加入我们的收获

■ 更深层次的自我理解

通过对自身情感反应和无意识动机的探索,你将更好地理解自己在咨询过程中的情感状态及其对咨询关系的影响。

■ 增强对来访者的理解力

学习如何从心理动力学的角度观察和解读来访者的行为和情感反应,理解其无意识动机与潜在需求,提供更加精准有效的支持。

■ 系统思维的运用

掌握如何将个体行为与其所处的系统性背景结合起来理解,分析社会与组织环境对来访者心理状态的影响。

■ 培养同理心与支持力

通过小组观察与讨论,提升对他人行为背后情感机制的敏锐度,从而更好地支持来访者。

■ 提升心理韧性

增强应对咨询过程中的复杂情感和系统性挑战的能力,在面对不确定性时保持冷静和自信。

适合人群

和光工作讨论小组欢迎心理咨询师、新手咨询师、医护工作者、教育工作者和社会工作者的加入。

无论你是新手咨询师,还是希望通过反思和探索进一步提升的专业人士,我们都期待你加入!

带领者介绍

高骞

和光心理咨询师/督导师/教员;

婴儿观察、工作讨论小组带组老师;

儿童、青少年、成人心理动力学取向心理咨询师。

和光心理咨询师/督导师/教员;

婴儿观察、工作讨论小组带组老师;

儿童、青少年、成人心理动力学取向心理咨询师。

曾接受中挪心理动力学咨询师与督导师连续三年培训项目(提高组)、中英儿童青少年心理咨询师连续培训项目、中美督导师连续三年训练项目、温尼科特理论与干预技术连续三年训练项目、亚隆团体咨询师连续培训项目,完成英国老师一年的婴儿观察督导,完成和光克莱因理论与技术(高阶)连续两年训练项目,以及婴儿观察督导师训练,完成了和光移情焦点治疗(TFP)训练项目。曾接受中挪心理动力学咨询师与督导师连续三年培训项目(提高组)、中英儿童青少年心理咨询师连续培训项目、中美督导师连续三年训练项目、温尼科特理论与干预技术连续三年训练项目、亚隆团体咨询师连续培训项目,完成英国老师一年的婴儿观察督导,完成和光克莱因理论与技术(高阶)连续两年训练项目,以及婴儿观察督导师训练,完成了和光移情焦点治疗(TFP)训练项目。

课程信息

课程安排:每周日下午16:00-17:30,共计10次,预计2024年11月开组,10人/组,招满开组。

上课方式:讨论小组在线上通过腾讯会议举行,确保成员无论地理位置如何都能参与。(收费标准:2400元/人)

婴儿观察文献讨论会 | 为什么母亲愿意参与婴儿观察?她们的体验是什么?

“婴儿观察是一面镜子,映照的不只是婴儿的世界,还有观察者的内心。”通过婴儿观察,我们不仅能深入了解婴儿的成长与行为,还能在观察的过程中,触碰到母婴关系中那些细腻而深刻的情感流动。母亲们为何选择参与婴儿观察?她们在这个过程中究竟体验到什么?

本次讨论会,我们将围绕一篇充满人文温度的学术文章展开:Why do mothers volunteer for infant observation and what do they make of the experience? A qualitative study
这篇文章以质性研究的方式,通过深入访谈,还原了母亲们的视角,让我们看到她们的动机、困惑与感悟,也为我们更好地理解婴儿观察的意义提供了全新启发。
欢迎您加入这场深度阅读与讨论,一起走进母婴互动的微观世界,发现那些隐藏在日常中的深刻意义与情感流动。
为什么你不能错过?
深挖母婴心理的情感层面:母亲为何选择婴儿观察?这种体验如何改变她们看待自己和孩子的方式?
从实践到研究的多重视角:透过文章,探索母婴互动的情感与动态。
互动性极强的小组模式:封闭式讨论,每位参与者都有机会分享见解,收获多元观点。
幕后揭秘:译者与校对者将分享他们如何“翻译”学术语言,助力文章内容在语言与文化间流动。

活动信息
讨论文章Why do mothers volunteer for infant observation and what do they make of the experience?
活动形式线上封闭小组讨论(限20人参与),本次招募面向和光同学会成员。
时间12月1日 19:00-20:30
嘉宾阵容主持人:何雪娜特邀参与(翻译团队成员):张晶、符瑶、刘彦君
谁适合参与?
心理学及教育学专业人士关注母婴互动与心理健康的研究者对婴儿观察研究感兴趣的爱好者想要提升文献解读和批判性思维的人。

和光翻译|音乐和文学中的个人风格——对个人经验领域的详尽探询方法应用(下)

作者:史蒂文.塔布林(Steven Tublin )博士
翻译:龙晓凤(四川和光咨询师、和光首届关系取向高阶两年训练项目)
*本文经作者授权四川和光临床心理学研究院翻译,供学习讨论使用

StevenTublinPhDSteven Tublin博士:
是WAWI(威廉.阿兰森.怀特学院)的教师、培训分析师(TA)和督导分析师(SA),纽约大学后期博士项目的教员,同时也是主体间心理学研究所的教员,拥有躯体体验法的实践资格证书,这是一种基于身体的方法,用于解决创伤。他撰写了多篇关于当代精神分析技术、在临床研究中使用音乐与文学,以及政治与精神分析之间的相互关系等话题的文章。他的治疗方法结合了精神分析和躯体技术。作为教授、督导和临床工作者,Tublin博士具有非常丰富的理论与临床经验。
(本文获得作者本人授权翻译)关键词:音乐、个人风格、文学、详尽、探究

                                ■■■

尼克第二个例子,也是年近四十的男士,我叫他尼克,以他对音乐和文学品味为例,他也喜欢可能会让很多人感到反感的喧闹的音乐。但是,尽管尼克与布兰特有很多相似之处,尼克与音乐的关系源于完全不同的世界观和不同的文化共鸣,并由不同的身份认同所塑造。 

尼克和布兰特一样,因长期抑郁而寻求心理治疗。他的父母,在中西部一个进步的大学城,都是政治活跃分子,他在四个孩子中排行老三。在 20 世纪 50 年代,他的父母感觉自己介于 " 垮掉的一代 "和 60 年代的 "嬉皮士"两者之间,对两者都有好感。尽管父母的文化认同带有反文化色彩,但他们都从事蓝领工作,尼克的父亲还是工会会员。父母都鼓励孩子独立思考,热爱艺术。墙上挂满了成千上万张唱片和书籍,大多数晚上家里都充满了音乐。他父母的品味不拘一格,百科全书式的,收藏了披头士唱片,从感恩而死乐队(Grateful Dead)、迈尔斯-戴维斯(Miles Davis),再到不和谐的 20 世纪歌剧。 

在尼克的成长过程中,和布兰特一样,音乐成为了他的组织力量。他也像布兰特那样喜欢喧闹、粗犷的音乐,喜欢与声音进行本能的接触,用音量轰炸自己的感官,感受全身不断升腾的活力之流。但是,音乐所要唤起的情感和音乐所蕴含的世界观却完全不同。布兰特的金属乐是在绝望中嚎叫,而尼克则倾向于硬核朋克,可以说是在渲泄、反抗的愤怒中咆哮。他的五脏六腑都随着反叛的精神而强烈振动。在分析的初期,尼克讲述了他在高中时与一群文艺/书生气十足的朋友在上世纪 80 年代朋克乐队 Bad Brains 和 Black Flag 的音乐中痛饮、狂欢的经历。相比于绝望和无助,硬核朋克更倾向于主动进攻和对抗的理念。如果说死亡金属所传达的信息是 "这个世界是无情的、贫瘠的,我渴望崇高的死亡",那么硬核朋克所呐喊的则是 "去你妈的,我想杀了你,但你不值得我关注"。 

我对朋克有一些了解,但按照我现在的习惯,我向尼克详细询问了朋克的情况。他告诉我他现在是如何听音乐的——主要是通过他的 iPod,音量很大——并一再保证会给我做一张 CD。但他却一直没有动手,我屡次提到那是他无声的对抗,但他仍没有动作。 

尼克的这种不情愿让我颇为不解。他对硬核朋克中的暴力和愤怒的迷恋,在他讲述的杀人梦境中一览无余,因此不清楚在听了他刻制的音乐之后会揭示出什么样的被他保护的体验领域。通过尼克的文学喜好,我隐约发现了他沉默寡言的根源。尼克对文字的热爱不亚于对音乐的热爱。他的阅读涉猎很广,但长期以来一直被一些特定的文学亚流派所吸引。为了更好地探索,我将他的文学爱好分为两个阵营,这两个阵营之间存在着紧张的对立关系。 

尼克最喜欢的作家是弗朗茨-卡夫卡(Franz Kafka),这是我在一次令人窒息的治疗小节中偶然发现的一个细节,当时我发现自己想起了《审判》(The Trial)一书中令人忧心的主人公约瑟夫-K(Joseph K)。《审判》和《在流放地》,这两本书中都充满了严厉的审判和阴森的谴责感,反映了尼克对这个世界的感受,即这个世界充斥着不露面的权力机构,他们被赋予了无情的权力,冷酷地折磨着像他的这样精疲力竭的公民。在尼克的生活中,国税局和信用卡公司无处不在,但却无法触及,它们引诱人们负债,然后慢慢地扼杀他们。更广义地说,卡夫卡的严酷荒诞中,承载着尼克对白领工作的看法,在他看来,白领工作就是一出沉闷的戏剧,男男女女在冷冰冰的、荧光灯下的格子间里完成毫无意义的任务。 

不过,卡夫卡的阴郁在另一种文学流派中也有其对立的一面,尼克长期以来一直对这种流派情有独钟。从高中起,他就喜欢 "垮掉的一代"(Beats)的作品,从他们的不羁中找到了他父亲和一群经常在他家附近活动的志同道合的邻居所培养的精神。尼克仍然喜欢杰克-凯鲁亚克(Jack Kerouac)的流浪、威廉-巴勒斯(William S. Burroughs)的癫狂、艾伦-金斯堡(Allen Ginsburg)的《嚎叫》(Howl),以及 "垮掉的一代 "的一些癫狂后代,如亨特-汤普森(Hunter S. Thompson)。他喜欢垮掉派令人眼花缭乱的反叛、酗酒和拒绝遵从繁荣美国规定的常态。 

我们曾多次谈到他对反文化的喜爱, 但直到尼克松口并刻录了那张许诺已久的 CD,我才真正领会到它对他的吸引力。显然,它代表了对卡夫卡笔下被围困的主人公所感受到的无助的一种回应。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垮掉的一代” "太酷了,对其它不屑一顾"。他们乐于在主流社会成为另一种循规蹈矩的姿态之前,就对其嗤之以鼻,并乐在其中。 

在聆听尼克刻制的CD时,我听到了他在叙述自己的生活时小心翼翼地省略掉的元素。我听了 "坏脑 "乐队(Bad Brains)的原始喧闹,令人惊讶的是,他还收录了说唱歌手艾米纳姆(Eminem)的曲目。对尼克来说,在野蛮和怨恨之中,这是一种狂喜、一种宣泄式反叛的音乐实现。Bad Brains 的歌词充满了戏谑的暴力,但又毫无意义
(作者备注:尼克最喜欢的一首歌 Bad Brains 的 "I "的歌词可在 http:// www.badbrains.com/index2.html 上找到)。黑旗乐队(Black Flag)的歌词经常简单地表达蔑视和反抗("奋起!我们要奋起!")(Rise Above "的歌词可从http://www.last.fm/music/Black+Flag 获取)。他们疾速的吉他弹拨,描绘出一种反讽的彪悍精神,一种蔑视主流社会的狂热反抗。当艾米纳姆嘲笑他的母亲、他的前任或他的竞争对手时,他不仅仅是愤怒:他是在嘲笑、在搞笑,是最终的胜利。这不仅是一种战斗的号召,更是一种拒绝向循规蹈矩的力量屈服的解放的喜悦。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尼克开始不情愿地向我承认,他有着我以前从未瞥见过的私密的、奔放且少年气的一面。例如,我发现尼克这个看似小心翼翼、面无表情的家伙,非常喜欢跳舞,在任何大型聚会上,他和他的妻子都会肆无忌惮地跳起舞来。他还说,有一次他妻子回家后正好看到他在看电影《蠢蛋搞怪秀》(Jackass),看到他笑得从沙发上摔了下来,这是一种无比幼稚的行为。他告诉我,晚上他和大学同学一起玩到很晚,喝龙舌兰酒,玩电子游戏《吉他英雄》,下午打完旱地曲棍球回家后,满身伤痕,血流不止。

这其中的关系性因素,不是隐藏了内心的黑暗,而是隐藏一个快乐、奔放的自体。尼克一开始拒绝为我播放能够暗示这一点的音乐,就像他拒绝栖息于那个自体一样,直到治疗顺利进行之后才得以改变。这显然同他与粗暴无趣的母亲的关系相呼应,他的母亲不鼓励玩乐和享乐,认为那是满足低等人的放纵行为。

尼克在音乐和快乐之间架起的桥梁,也为他提供了一条了解性问题的途径。在我的直接询问没发现他对性问题的明显缺失。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以为,由于尼克的某些经历,性将是一个矛盾的冲动和羞耻的冲突。我认为他的逃避是一种微妙的解离性回避的反应。这虽然仍是一种可能,但在本文成文时,我们的理解是,他抗拒告诉我性的问题,就像他抗拒告诉我一切不沉闷、不压抑、不折磨人的事情一样。在我们的分析探索中,将一个充满活力、生机勃勃的自体放逐到 "非我 "领域,并占据了主要位置。

                                ■■■

结论我在这里介绍的两个案例具有某些共同特征。他们都是接近40岁的男性,其音乐品味表达了一种与强烈、直观体验的情感之间的关系,这种情感往往充满侵略性。这两个人都倾向于喧闹的、也许是残酷的音乐,他们主要是独自聆听这些音乐,这种方式最大限度地唤起了具有个人意义的音乐体验。但是,除了这些相似之处外,他们对音乐的使用和音乐对他们每个人的意义也有不同之处,这些不同之处与他们各自的心理组织的特征相对应,而这些特征在这一研究过程中比在其他情况下都更清楚地显现出来。

针对这些人的文学品味所产生的附加意义,进一步丰富了他们的个人音乐体验。从语言形式中获得的文化组织渲染,为个人的音乐听觉体验提供了一个社会背景。综合来看,这些艺术形式的信息产生了独特的心理指纹:响亮的音乐在一种情况下是对无爱的孤独的绝望嚎叫,在另一种情况下则是欢快的、有时是讽刺性的反抗咆哮。此外,这些资料还揭示了布兰特和尼克内心世界的特征,而这些特征只有在分析交流中触及到这个点才有所暗示。只有积极探索他们在这些文化产品中找到个人共鸣的方式,那么在二人对话中被隐藏的自体的某些方面,才会变得明显而富有意义。 在这两个病例中,音乐和文学解决了攻击、宣泄、胁迫和遗弃等问题。对于其他病人,这些调查还揭示了其他令人惊讶的问题。一位患者的背景音乐透露出一种多愁善感,这与他顽固坚持的愤世嫉俗的外表完全相悖。另一位病人则一遍又一遍地使用同一套哀伤的歌曲,以平息强迫性思维和经常处于混乱边缘的内心世界。第三位则用近乎持续播放的音乐来描绘她贫乏的童年中最美好的时光。我对阅读习惯的调查也得到了类似的各种回应。许多人可能会通过阅读来逃避,但他们逃避的地点和逃避的方式却千差万别。

这些对患者与音乐和文学相关的探究,为分析师提供了患者个人风格的要素,因为这些风格是在不同于当代精神分析探索中密切关注的二元相互作用的语域中实现的。将这些不同来源的信息整合在一起,既能让人感受到患者独特的生活体验,又能更清晰地呈现他们对文化秩序的假设。将这些不同的信息进行整合,可以为分析师对患者的概念化增加令人信服的维度。附:Anathema的《失恋狂想曲》我听到你的声音它唱得如此轻柔好奇地加入永恒的和谐听到声音的人是快乐的在草长莺飞的田野金色的地毯涌动低语秋天的树会哭泣我已习惯悲伤,对怜悯免疫永恒的泪水回在草长莺飞的田野金色的地毯涌动低语秋树会哭泣黎明的曙光就像伤口重新流血在凄凉的苦难中,没有生命的人躺在挥霍中爱情离我而去,从我身边逃离芬芳的情欲在我身旁等待,然后死去就像花朵没有养分而枯萎在正午的阳光下,我坐着等待时间点缀着我,一首痴情的狂想曲。

参考资料 Bollas, C. ( 1992), Being a Character:精神分析与自体体验》。纽约:Farrar, Straus, & Giroux. Glennon, S. ( 2008),《情感的真实性》:艺术表达与精神分析治疗行动之间的交叉。在希腊雅典举行的国际关系心理治疗与精神分析协会会议上发表的论文。 Holland, N. ( 1975), Five Readers Reading.康涅狄格州纽黑文:耶鲁大学出版社。 Knoblauch, S. ( 2000),《治疗对话的音乐边缘》。新泽西州希尔斯代尔:分析出版社。 Kramer, J. ( 1988), The Time of Music.纽约:Schirmer Books.Kramer, J. ( 2004),《前言:音乐家聆听心理分析家聆听音乐。In:在沙发和钢琴之间:精神分析、艺术、音乐和神经科学》,G. 罗斯著。纽约:Brunner-Routledge, ix-xxvi.兰格,S.(1942 年),《新钥匙中的哲学》:理性、仪式和艺术象征主义研究》。纽约:Mentor Books. 兰格-S.(1953 年),《感觉与形式》:艺术理论》。纽约:Scribner.Milner,M. ( 1957),《论无法绘画》。牛津:海涅曼。 Murray, H. A. ( 1938), 《探索人格》.牛津大学出版社:牛津大学出版社。 Person,E. ( 1995),《幻想的力量:我们如何创造我们的生活》。纽约:Basic Books.Rose,G. ( 1996),《必要的幻觉》:(Art as Witness).康涅狄格州麦迪逊:国际大学出版社。 Rose,G. ( 2004),《沙发与钢琴之间》:精神分析、音乐、艺术与神经科学》。纽约:Brunner-Routledge. Sessions, R. ( 1950), The Musical Experience of Composer, Performer, Listener.新泽西州普林斯顿: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 Stein, A. ( 2004a), Music, mourning and consolation.美国精神分析协会,52:783-811。 Stein,A. ( 2004b)。波兰斯基《钢琴师》(2002 年)中的音乐与创伤。精神分析探索,27:440-454。 沙利文,H. S. (1954 年),《精神病学访谈》。Helen Swick Perry & Mary Ladd Gawel, eds.纽约:Norton.Winnicott, D.W. ( 1953), Transitional objects and transitional phenomena:对第一次非我占有的研究。国际精神分析杂志》,34:89-97。 温尼科特,D.W. (1967 年),《文化经验的位置》。国际精神分析杂志》,48:368-372。

和光翻译|音乐和文学中的个人风格——对个人经验领域的详尽探询方法应用(上)

作者:史蒂文.塔布林(Steven Tublin )博士

翻译:龙晓凤(四川和光咨询师、和光首届关系取向高阶(两年)训练项目)

*本文经作者授权四川和光临床心理学研究院翻译,供学习讨论使用


StevenTublinPhDSteven Tublin博士是WAWI(威廉.阿兰森.怀特学院)的教师、培训分析师(TA)和督导分析师(SA),纽约大学后期博士项目的教员,同时也是主体间心理学研究所的教员,拥有躯体体验法的实践资格证书,这是一种基于身体的方法,用于解决创伤。他撰写了多篇关于当代精神分析技术、在临床研究中使用音乐与文学,以及政治与精神分析之间的相互关系等话题的文章。他的治疗方法结合了精神分析和躯体技术。作为教授、督导和临床工作者,Tublin博士具有非常丰富的理论与临床经验。

(本文获得作者本人授权翻译)关键词:音乐、个人风格、文学、详尽、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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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选择特定的音乐流派和文学作品时,患者有许多与精神分析探究相关的情绪活动。他们通过各种方式控制自己的主观体验,寻求对特定情感的增强或麻木,促进理想自体状态的出现,或培养有价值的幻想。本文介绍了我使用沙利文式详尽探究的变体,来探索病人对音乐与文学的接受,并尝试将由此收集到的现象学和叙事学数据,与在当代精神分析探究中占核心地位的分析双方的材料进行结合。本文介绍了两个临床案例,展示了分析师如何利用这些资料更深入地掌握博拉斯(Bollas,1992 年)所说的病人的 "个人风格"。 
有四位几乎被我遗忘的高中同学,通过Facebook神奇地重新联系上,我们共进晚餐时,我发现自己在褪色封套中翻找 20 世纪 70 年代的唱片,那些是我在青少年时代听过无数次的并不那么动听的唱片。把唱针放到老旧的黑胶唱片上,这个简单得近乎 "鲁迪特式 "(译者注:反对改进工作方法或技术变革的人)的举动,却让我在怀旧的温柔安抚中露出了苦涩的笑容。那个时代独特的声音——音乐本身,以及作为媒介遗迹的跳音、噼啪声和嘶嘶声——唤起了我对旧相识、令人生厌的旧时尚、海滩夏日强烈得泛黄的日光,以及年轻时的自己的回忆,年轻时的我可能永远也想象不到此时戴着耳机的我正在回忆过去的他。 
我想知道,当我的一些同龄人——朋友、我尊敬和崇拜的人——陶醉于这些音乐中,感觉空洞、肤浅、冷漠、怪异、原始或干脆说是错误的音乐中时,我为何对这些唱片如此喜欢?博拉斯(Bollas,1992 年)曾写道,人类有能力赋予世界和世界中的事物以个人意义。他认为,这些客体,处于温尼科特式的 "中间空间(intermediate space)",即 "主体与客体相遇 "的区域(第 18 页)。在相遇的瞬间,个人改变了客体,同时也被客体所改变。在博拉斯看来,这个瞬间,就是 "个人风格"在所选择的物质客体中得到表达的时刻,这个“个人风格”,是先天的存在、记忆、渴望、习惯和文化秩序的独特组合。这是发生在思维领域之外的一种独特的个人思想变化。正如 Bollas 所说," 这里的目的不是创造意义或解释现实本身,而是与现实协商,以获得对释放了自我存在的客体的体验"(第 42 页)。这反映了一个人在与特定的、情感饱和的文化产品接触时,想要去意识到自身的某些本质的东西,也许是新生的、不成熟的东西。 
在下文中,将介绍我尝试探索个人与特定形式的客体接触的方式,将重点关注文学和音乐作品——藉此了解个人风格的不同面向。我将介绍一种经过修改的沙利文式详细询问法,这种方法旨在全面了解患者的人际交往,针对患者在使用这类 "主观性客体"(Bollas, 1992, p. 20; Winnicott, 1953, 1967)时,如何产生出丰富的情感信息,这些信息在当代精神分析治疗中占据着主导地位,同时也是在以分析双方为中心的询问法中不易掌握的。这些信息包括两个方面:第一,个人的感官体验,我主要依靠病人与音乐的接触;第二,叙事或文化维度,我从他们关于寻找小说和诗歌中的想象世界的叙述中所提取出来。这种方法一旦成功,分析师就能凭直觉沉浸在患者的内心世界中,这就与通过语言表达唤起的内心世界截然不同。这两个艺术领域可以以三角方式结合在一起,将二元材料背景化,加深分析师对患者生活体验的理解。我将介绍两个临床片断,来呈现此类信息的使用,并强调了这种方法对衬托移情/反移情矩阵探索获得关系性材料的方式。

■■■探索音乐与文学 
博拉斯 (1992)指出,主体与文化客体的有效相遇不仅取决于个体的心理,也取决于所寻找和接触的事物的特征。每种文化产品都有其内在的属性——博拉斯称之为 "利用结构(use-structure)"(第 33 页),这种属性可以用来阐释某些自体体验。面对近乎海量的文化产品,个体只追求那些能够实现其心理需要的文化产品。博拉斯描述了他年轻时对贝多芬第三交响曲的热情,他发现这首曲子比巴赫的《B 小调弥撒曲》或灵魂乐先驱詹姆斯.布朗(James Brown)的早期作品(他也喜欢后者)更适合他当时的心理需求。 
罗斯(Rose,1996 年,2004 年)撰写了大量关于精神分析对艺术、尤其是音乐的理解的文章,重点关注音乐通过复杂的、以身体反射的紧张和放松模式来影响情感体验的能力。罗斯(2004)借鉴了 朗格(Langer ,1942 年,1953 年)对推论象征(discursive symbols)和直觉象征(presentational symbols)的区分,前者的结构是为了传达普通语言中蕴含的形式逻辑关系,而后者则更适合代表他为了呼应米尔勒( Milner, 1957 年)而称之为的 "创造性或审美性思维"(第 98 页)。罗斯认为,朗格的美学理论建立在 "同源的(isomorphic) "原则之上,认为艺术源泉的形式会唤起听众或观众的一致的情感反应。他写道:"音乐的声音,就是感情的感觉,反映了感情的起伏、运动和静止、满足和变化"(Rose, 2004, p.97)。或者,正如朗格( Langer ,1953 年,第 27 页)所说的那样:我们称之为 "音乐 "的音调结构,与人类情感的形式,有着密切的逻辑相似性——增长和衰减的形式,流动和积蓄的形式,冲突和解决的形式,速度,停顿,强烈的兴奋,平静,或微妙的激活和梦幻般的失落——也许不是喜悦和悲伤,而是两者的升华——一切重要感受的伟大、短暂和消逝。这就是有知觉的模式或逻辑形式;而音乐的模式也是以纯粹的、有节奏的声音和寂静表现出来的。音乐是情感生活的音调语言。但是,临床工作者和理论家接触关系精神分析时,如果不将其视为一种有力的替代方案,而是作为一种独立的、不需要任何支撑的取向,就会进入一个新的、不确定的精神分析世界。对他们来说,曾经为精神分析事业提供结构支持的技术及其原理,如今在建筑效果图上只是模糊的线条。学习关系精神分析的学生学会了许多理解病人经历的方法,但却很少得到他该说什么或如何表现才能最有效地促进改变的方法。关系精神分析具有自发性、个人表达和独特的二元旅程的精神这些特征,但如果任其独立存在,结果证明不足以成为定义精神分析实践的基础。
罗斯(Rose,2004 年)认为,这使得音乐成为精神分析交谈的很好的类比,而精神分析交谈既依赖于讨论的内容,也依赖于声音的体现和节奏(作者备注:Knoblauch (2000) 也阐述了类似的趋同性) 。正是本着这种精神,我试图通过病人对特定直觉象征的喜好来揭示他们的内心世界,这些直觉象征是个人感受到的心理结构,但却不容易用普通语言表达的形式进行编码。 
这样看来,分析师对患者所喜爱的音乐进行了解,似乎是进入自我私密体验的一个不可思议的入口。通过聆听他人所追求的、表达其感受的音调和节奏,分析师或许可以直观地感受到自己就是那个人,存在于他们的脑海中,驾驭着他们的生活。即使病人通常无法说出一首音乐所打动他的地方,有时分析师在聆听时也能以一种模糊的方式感受到病人的体验。 
然而,直接了解他人的体验,在一定程度上也可能是错觉。一个人即使听完全相同的音乐,也不可能真正以某种原始的、未改变的形式听到与别人所听到的相同的音乐。聆听者的心理会对干扰创造个人音乐/情感体验的过程:注意力的方向和强度、方向性和层次感的组织,以及这种刺激与听众内心生活的情感相结合的复杂方式,都会对体验产生影响。事实上,卡拉梅尔(Kramer ,2004 年)反对作曲家向听众传达单一的音乐 "信息 "这一观念。相反,他认为音乐会引起一系列不同的情感和审美反应,而这些反应是由不同的人/思想(如作曲家、表演者、制作人、录音师、听众)在最后的聆听时刻所产生的影响所决定的(作者备注:这一立场在一定程度上与一些篇幅不长的分析特定音乐作品特性的文献的前提相悖(A. Stein, 2004a, 2004b))。卡拉梅尔(Kramer ,1988 年,转引自 Kramer,2004 年)展示了听众在聆听同一首乐曲时的广泛的诠释范围。一位听众在描述贝多芬的《第七交响曲》时,称其为 "痛苦与悲叹的交响曲",而另一位听众则感到 "只有欢乐与生动"。还有人说它 "彻底的激情",而另一些人则认为它是 "普通、温和的音乐"(第 40 页)。 
这表明,为了让分析师和被分析者对个人的直觉象征形成共同的理解, 必须通过反思性的语言表达来加以强化。分析师需要了解病人听到音乐时的感受、音乐让病人想起了什么、伴随着音乐的幻想(如果有的话)是什么,等等。此外,对音乐意义的探索还包括聆听者赋予与音乐相关的富有生命力的全部联想。正如我在回忆中联想到的那样,音乐可以是一个赋予身份的领域,并将那些被遗忘、被忽视或被悄悄保护的记忆和自体的结构联系在一起。它承载着与时间、地点、群体成员和被遗忘的爱的连接。 
对患者音乐体验的这种更丰富的理解,对分析过程大有裨益,因为它可以揭示出患者寻求特定听觉主观性客体的目的。聆听者积极地使用音乐,有时是精确地使用音乐,以唤起某些情感体验或避免其他情感体验。他们听音乐是为了感到欢快或沉浸在悲伤之中,是为了忘却或回忆,是为了感受力量的奔涌或是绝妙的细腻。他们也可以用音乐来分散注意力,或麻痹他们已经感受到的太多的情绪,把听音乐的行为当作一种麻醉剂,根据个人的心理,和需要被麻醉的确切痛苦,而量身定做。 
对某些人来说,听音乐是进入某些自体状态的途径(Glennon, 2008),是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感受或想象自己与世界的互动,例如,战斗、喜悦或绝望。在某些情况下,这些自体状态对听众来说是一目了然的:被抛弃的恋人回到家中,在音乐中陷入悲伤或愤怒;或者健身狂人在凯旋的充满力量的歌声中编织她对胜利的幻想。然而,就像患者有时会忽略他们准确地一再重复的幻想内容一样(Person,1995 年),他们从未注意到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想象,他们也可能会忽略音乐的情感内涵,而这些音乐似乎在直觉上就适合他们。前海军海豹突击队成员的音乐资料库里藏有感伤的火炬歌曲(译者注:描述单恋感伤的流行歌曲),或者足球妈咪(译者注:带孩子训练的妈妈)在她的越野车里跟着 Metallica 一起尖叫,这些人可能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听觉体验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一种审美偏好。与他们可接受的自我概念不一致的情感,浸透了自我的方方面面,在这种私密的表达中寻到了出路。 
那么,问题就不是 "这个人听的什么音乐?”相反,分析师应该问:"这种特定的音乐会唤起什么样的体验,这种体验又是如何在当下与这个人的心理和历史背景相契合的?”举例来说,为什么一个听众会选择沉浸在合唱团空灵的和声中,而另一个听众会选择慵懒的让人想起热带微风和带着律动与舞姿的巴西爵士乐?我们能从印度西塔琴的旋律中找到一种催人入眠的异国情调,而其他人听到的只是无形的嗡嗡声和叮当声?朋克音乐的好斗、新休闲音乐的反讽酷感、福音音乐的狂热宗教性、蓝草音乐的高亢孤寂——这些音乐流派都与寻求审美和情感刺激的心灵完美契合。特定流派的 “正确性 ”,部分源于音乐的神秘性,即声音的有序组合可以通过其运动(Sessions,1950 年)、紧张和释放(Rose,2004 年)的内涵,成为一种超验的体验生成器。但是,音乐与听众的匹配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个体的心理,只有在特定个人的心理和生活背景下,才能实现其体验的价值。 
因此,通过音乐来发现个人风格需要持续而专注的探究,积极关注细节,就像沙利文(Sullivan,1954 年)对人际关系形成结构的探究一样。为了达成这一目标,我现在经常询问病人对音乐的兴趣,对于那些真正关心音乐的人,我会请他们为我制作一张 CD,作为 "他们生活的背景音乐"。我问他们,什么样的音乐最能向我表达他们的感受?(作者备注:有些读者可能认为这一请求打破了一般的诠释框架,因为在我的要求下,有了一个真实的物品交换,我邀请他们在疗程指定的空间/时间之外进行了隐性的接触。此外,我还了解了病人不在咨询室时的一些情况,而他们无法监控或立即回应我的反应。这些问题必须在移情性探究中加以解决,以确定它们对于关系的意义。此外,我们还认识到,这个选择本身,也会受到活跃于我们两个互动的人际张力的其他部分的影响。患者可能会选择音乐来试图打动、震撼、诱惑或排斥我。如果你愿意的话,这些移情性的弦外之音也值得进行特有的二元关系的探索。)有些患者觉得这个要求很清晰,于是开始着手捕捉他们的个人审美。而另一些患者则认为这项任务令人疑惑或毫无益处,进而表示反对(其中包括一位从事音乐行业的患者,他认为自己对当代家具的兴趣更能揭示问题,因此决定带来一本杂志剪报集)。 
除了音乐内容本身,我的探究还涉及患者的聆听方式。他们是通过耳机播放音乐,还是像听觉壁纸一样使用音乐,作为在烹饪或上网时的背景音乐?音乐是否用于刺激肾上腺素,以促成极限的运动努力和身体宣泄?还是静静地聆听真正的音乐?当他们聆听时,是如何体验音乐的?是用身体还是用大脑去感受?音乐是否会唤起强烈的情感,如果是,患者寻求的是哪种情感状态,以及又是在什么时候? 
正如音乐能表达其听众一样,对小说的接受和解读也能表达其读者。霍兰(Holland,1975 年)就证明了这一点。对于文学研究者假定读者对特定文本有千篇一律的反应的想法,他提出了质疑。霍兰本人也是一位文学研究者,他对一群研究生进行了一项有趣的实证研究,研究他们对福克纳的《献给艾米丽的玫瑰》的理解。霍兰毫不意外地发现,读者个性的各个方面,包括防御风格和特有的幻想,都会影响读者对文学文本的解读、体验和记忆。 
我在这里介绍的临床方法将霍兰的观察延伸到了基本文学选择中的心理表达。性格不仅影响人们的阅读方式,也影响他们的阅读内容。因此,我询问文学作品的选择和参与情况的方式类似于询问音乐的方式,即, "你读什么书,读的时候有什么体验?”与音乐一样,我也会询问患者的阅读习惯。他们是在深夜长时间阅读,还是在做其他事情的短暂间隙时间阅读?他们阅读是为了获得熟悉情节的安慰,还是为了邂逅奇闻趣事,是为了激发某种情感,还是为了抑制其他情感?他们喜欢什么样的故事,喜欢或排斥哪些人物? 
对文学的探究可以进行类似于音乐的美学探索。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将创意写作视为产生情感体验的语言艺术(Langer,1953 年),事实上,患者,尤其是那些热爱语言本身的患者,对阅读的这一方面充满热情。然而,书面文字的使用结构也允许探索明确的叙事成分。我将这方面的文学探究比作 "主题统觉测试"(TAT:Thematic Apperception Test)(默里,1938 年),这是一种传统的评估工具,向病人展示一系列容易激发起感受的场景,并鼓励他们说出场景中描述的故事。我们可以认为,向患者询问他们自己的文学爱好与他们选择自己的卡片有异曲同工之妙。与 TAT 一样,在询问文学作品的选择时,我也会询问患者对世界运行方式、道德秩序、权力分配、仪式和制度的假设。除了唤起特定的情绪和感觉之外,文学作品还允许读者选择一个暂时生活的世界,一个具有道德结构和风俗习惯的社会空间,其中有各种类型的人在独特的文化秩序中做着特定的事情。因此,文学作品的选择不仅告诉分析师,他的病人如何思考人与人之间的互动,也包括他们想要进入什么样的想象中的文化空间。 
就像对音乐的探究一样,问题是,什么样的思想能与什么样的想象空间产生共鸣,又是为什么?例如,唐-德里罗(译者注:Don DeLillo,美国最典型的后现代主义小说家,也是美国后现代社会文化的叙述者、阐释者、批评者。)的阴郁和偏执如何与特定读者的历史和更广泛的心理背景相结合?追随大卫-福斯特-华莱士(David Foster Wallace,美国当代作家)冗长而琐碎的叙述和无穷无尽的脚注有着什么样的情感目的?读者从埃米尔-左拉(Emile Zola)笔下的法国、埃尔莫-伦纳德(Elmore Leonard)的侦探小说或雷蒙德-卡佛(Raymond Carver)短篇小说的蓝领极简主义中获得了什么? 
音乐和文学可以产生不同的数据,当这些数据与以人际关系为导向的材料相结合时,就能产生对患者心理和生活方式的丰富理解。在下面的章节中,我将介绍两个临床案例,在这两个案例中,我利用这些资源收集了现象学和文化资料,这些资料有力地补充了每个治疗的核心——人际间关系的探究。

和光翻译|当画框难容画中景(下)

作者:Anthony Bass Ph.D
翻译:李思源(和光首届关系取向高阶(两年)训练项目学员)
校对:龙晓凤(四川和光咨询师、和光首届关系取向高阶(两年)训练项目)(本文发表于(2007). Psychoanalytic Dialogues, 17:1-27,经作者授权四川和光翻译,供学习讨论使用)。

Anthony Bass Ph.D
斯蒂芬·米切尔关系研究中心创始人、负责人;纽约大学精神分析和心理治疗博士后项目的副教授和督导分析师(SA);哥伦比亚大学精神分析培训和研究中心的教师、培训分析师(TA)和督导分析师(SA)。
此外,他还在许多其他培训项目和机构担任教员和监督,包括当代心理治疗研究所、NIP国家培训项目、费城关系精神分析研究所和曼哈顿精神分析研究所。他是密歇根精神分析研究所的客座教授。他是《精神分析对话:国际关系视角杂志》编委会的创始成员,担任主编12年,现在是名誉编辑。他也是纽约桑德尔·费伦齐中心的董事会成员。他在美国和欧洲讲授并领导临床研讨会和研究小组,重点是Ferenczi的工作,分析关系,患者和分析师之间的无意识沟通,以及当代关系技术中反移情的表达和隐含使用。

■■■引言■■■
我从主体间和关系取向的角度来重新考虑精神分析框架的功能和结构。分析性框架意味着在实践中和象征意义上创造并代表一种具有清晰、安全边界的治疗结构,治疗过程在其中得以展开。在我看来,框架的建立同时是治疗过程本身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反映了病人和分析师双方有意识和无意识的方方面面。
我将探讨这一悖论及其对实践和理论的影响。在对框架的功能进行理论分析时,我借鉴了戈夫曼的框架理论、贝特森的人类学和伦理学研究、费伦茨关于技术弹性的观点以及一些当代关系理论家的观点。我将用几个临床案例来说明分析框架的新视角,即分析框架是共同创造的,是与语境相关的,反映了精神分析情境的多变性和每对二元组合的独特性 。

对 "精神分析框架 "的考虑,通常是指 "游戏规则",尤其是那些分析过程的启动、边界界定,并提供结构的规则。本文的早期版本曾在 2005 年 IARPP 罗马会议上发表,题为 "无意识的体验:关系视角"(意大利罗马)。

下面的片断将呈现一个特定框架的塑造和重塑过程的复杂性与不断演变的特点,为持续多年变化的分析提供足够全面的背景。妮可,一位引人注目的年轻女性几年前开始接受治疗。她最近刚搬到纽约,在最初的电话交谈中,她让我知道,她从我的声音中(准确地)听出了我对是否可以开始治疗新病人的不确定性,她在时间上可以非常灵活,我的收费也不是问题。她之所以急于与我合作,是因为一位可信赖的朋友强烈推荐我,还告诉她,我通常很忙,可能没有时间,所以她想让我知道,与她合作是值得的。
妮可分析框架中的几个元素在咨询初期就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并很快在我们共同的精神生活中的各个方面发挥作用,这就是后来对金钱、界限、剥削、控制、需求和权力的作用的广泛探索。在第二次咨询里,她报告了一个色情梦,梦中我公开地以一个工人的身份出现在她的公寓里,她付钱让我和她做爱。她明确表示,她很容易 "付诸行动",而传统的治疗框架在过去已经束缚不住她了。她曾与一位前任治疗师有过一段婚外情,据她自己说,这段婚外情是她主动提出的,她说这段婚外情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困扰,更不用说创伤了。
出乎意料的是,她似乎把这次经历看成是相当积极的,没有任何难受的感觉,也没有任何背叛感,尽管后来发现她自己也曾多次利用性来背叛她的伴侣。事实上,我对这种情况明显的紧张态度,以及我向她澄清我的分析工作方法不包括这些,让她变得不耐烦和沮丧。
她的框架和我的框架经常明显不一致,导致了早期治疗中的冲突,不时会带来令人不安的影响。有一天,我被她的到来弄蒙了,打开房门时什么都没有,只看到一个个光点,我惊呆了,不知道怎么了,也很不安,过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她进房间时用闪光灯给我照了相。她告诉我她打算使用这张照片,这样晚上躺在床上,当她感到压力和孤独时,她就可以看着这张照片抚慰自己。她可以用它来帮助入睡。她觉得,我以这种非常具体的形式出现会给她带来必要的安慰,比吃安定片要好。我对她拍下我的照片的反应并不那么热情,这让她感到困惑,更多的是受伤,因为这是单方面的行为,既没有经过协商,也没有经过讨论。她不确定我的困难是否源于我们之间的个人差异,或者是我对分析的看法,又或者我觉得她只是在 "付诸行动"。就像我最初在电话里的矛盾情绪一样,我的反应让她觉得她爱我多于我爱她,她更需要我,这是她在恋爱中经常感受到的体验。
我们已经商定开始每周三次的分析,虽然她很容易负担得起我的费用,但她对在自己身上花这么多钱有些担心。她继承了一笔可观的遗产,拥有可观的经济来源,生活方式包括昂贵的公寓和度假屋,但她在最初的自我反思中提出了一个悖论,那就是尽管拥有巨大的资源和消费,她却很难花几百美元买一个自己喜欢的手提包。虽然她非常富有,但她认为自己不配为自己花钱,因为她没有赚到钱,她不认为这些钱是她可以花的。尽管如此,她还是同意支付我的费用。
然而,当我们试图为错过的治疗做出安排时,出现了一个复杂的问题。她在世界各地的许多度假胜地都有房子,每次都喜欢在那些地方住上几个星期。当我告诉她我一般会对错过的治疗收费时,她让我知道这样的设置对她来说是不可能的。这并不是说她 "负担不起",而是从心理上讲,为她已经错过的一次治疗付费无异于雪上加霜,就像错过了两次治疗一样。错过一次已经很糟糕了。这种担忧成为她探索自己多少有些被解离掉的能动性的契机,因为她很难完全认同这样一个事实:如果她愿意,她可以选择留在纽约参加治疗。她的旅行计划早已由半个她制定好了,但另外半个她有着完全不同的需求,对于错过的会谈会感到无比懊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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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索她的经历,把握与“选择”旅行相关的痛苦含义,并承认以支付给我的形式错过的小节(以及我错过的收入和经济需求),这些努力并没有让我们走得太远,只是突出了她经历中的一些解离性特征的某些方面。用布罗姆伯格(Bromberg,1998 年)的话来说,她很难呆在失去治疗、她需要离开的现实和冲击(也许还有分析师的经济需求)的空间里。当我们考虑我们的选择时,我觉得我们面临一个可能的僵局。为了配合她的旅行计划,我不喜欢每次为她开放几个星期的时间,她也无法忍受为那些她因为“不得不错过”而已经“买单(损失)”的治疗再付钱。

我感到很为难,虽然暂时坚持了自己的立场,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会觉得有必要划清界限,坚持我通常希望病人为缺席的治疗付费,这可能会在工作开始之前,在我们双方处于理解我们可能会活现什么之前,就有工作终止的风险。在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不舒服(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之后,她提出了一个新颖的建议,一个我在前15年的实践中从未遇到过的建议。如果她知道自己要离开,她能在离开前几周安排额外的治疗吗?
在我们探讨了这一安排的具体可行性以及对她具有的细微差异的意义后,开始形成了以下的提案。因为她经常会一次离开几个星期,在离开前的一两周里补上那么多小节是不现实的。因此,她建议说,我们可以每周见四次,而不是三次,每周的第四次治疗可以用作补回未来错过的小节。在这种安排下,在技术上她仍是参加每周三次的分析,但她为将来的缺席储备了的弥补的小节。
我有几小时的空闲时间,同意了这一安排,但在改变之前和之后,我都和她一起对我们的新方法的一些意义和感受进行了大量的思考。她提前安排的治疗是否提供了一个神奇的解决方案,是针对她的丧失感还是因为错过一些事情产生的很糟糕的感受?我们的安排是否意味着她不必感受到这些感觉,她不必为自己选择旅行和错过治疗而负责,或者她可以避免因我的贪婪和固执而对我感到愤怒?这是否让我不再觉得我在剥削她,因为我向她收取了那么多她没来却要支付的费用,为我强制执行了单方面的带薪休假政策,而我却暗地里乐此不疲?这是否意味着我可以避免因向她收取许多她没来的治疗费用而感到内疚,或者我可以避免成为她愤怒和失望的对象,剥夺她表达这种情绪的机会?我们是否共谋地解离掉那些在她离开的几周里,把 "额外 "的治疗当作替代时可能会涌现的感受,而不是完全面对和承认我们每周进行四次分析的现实?在这些探索中,我发现了很多问题,但我也感觉到还有一些问题没有得到解决。
尽管如此,当时我并不觉得她的建议--用费伦茨的准则来说--比我偏好的方法更站得住脚,而我也找不到令人信服的理由拒绝她的要求。她似乎对我认真对待她在这件事上的经验和建议感到高兴和惊讶,分析工作继续进行,当然包括对我们谈判方式的体验进行一些持续的探索,并解决了一个看似困难的问题。她很感动,觉得我在认真对待她的需求,而且我可以根据她的创造性解决方案来修改我的方法,对此她感到非常自豪和感激。她很高兴自己能够提供一个我们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这让我想起了她过去找到的其他成功解决方案,并对其进行了分析,她还向我讲述她的创造力在成功的商业冒险中的表现形式,并探索了近年来她的创造性自信是如何消失的。当她体验到她能得到她所需要的东西,并积极参与协商一个可能对她有利的解决方案是多么不寻常的经历时,她的快乐被强烈的悲伤所取代。
几年后,我们的工作加深了。妮可开始觉得这种安排对她不再合适。毕竟,她现在很清楚,每周四次的分析才是她所需要和期待的。在现在看来,每周三次的形式显然是一种假象,再加上补回的那一节,这样的安排已经站不住脚了。每周少于四节的分析已经不能满足她的需要,所以现在第四节治疗也不能作为找补小节了。这样对我来说也是不公平的。她想知道是否可以开始每周来五次,第五次作为找补,但这对我们来说都不太合适,也没有必要。现在,她更多地选择呆在纽约,以避免错过治疗,而且我们的关系已经发展新的状态,错过治疗也不再激发起她过去那样的焦虑,因此我们商定,现在她将按照我的惯例为错过的治疗付费。
这种方法在一段时间内很有效,但后来我们进入了另一个阶段,她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频繁地缺席治疗,而我由于临床工作非常繁忙,很少能为她补上;在她唯一没有其他安排的日子里,我从来没有一个小时的空闲时间。当她意识到我的想法是在我们未见面的日子里补上缺席的治疗时,她对框架的另一个固定的特点——一天一次的会面——提出了质疑。我从未想过要在同一天与同一个病人会面两次,除非病人有特殊需要或面临着危机,条件允许时偶尔也会进行两次会面,而这个第二次会面似乎是至关重要的。她提出一天两次的治疗与连续两天进行的两次治疗对她同样有用,针对这个建议,当有时间的时候我们确实尝试过几次。结果证明,这种方法非常有效,如果没有她的直接干预,我绝不会想到这种方法,后来我也将这种方法纳入了我的临床方案中。
但是,即使是这样的解决方案也往往无法安排,她又因为我无法提供补上的小节而感到不安。现在,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这其实根本不是钱的问题。她意识到,我的 "只要有可能,我就会给她补上缺席的咨询 "的政策让她感到心动。我们是通过她与一个姐姐(后来还有她父亲)的联系发现这一点的,她的姐姐总是承诺以各种方式陪伴她,但在紧要关头也总是让她失望。
这个问题在移情-反移情中得到了进一步的阐述。妮可表示有兴趣参加一个绘画班,但这个班会影响到她的一个小节,大约一个月有一次。她希望能定期更改一次治疗的时间,这样她就可以去上课了,但没有其他时间可以选择。当我们探讨这种情况时,她对自己将再次面临失去固定的一小时而感到越来越苦恼。也许她会放弃这门课(我希望她不会这样做),或者完全放弃这节治疗(原因似乎很复杂,而且过于决绝)。经过几节对问题及其意义的探讨,我抓住了我们在探讨这个问题时遇到的几个障碍中的一个,最终我说:"好吧,如果在那个特定的活动中,我不收取你为参加课程而错过的小节的费用,你会有什么感觉?
令我感到惊讶的是(显然这本身就是一个反移情盲点,因为回想起来,我惊讶于自己的惊讶),这远不是一个令人满意的解决方案,因为她马上意识到,每月左右她就必须在上课和我们的治疗之间做出选择,并经历放弃其中一个的痛苦。无论哪种选择都会让她扫兴。如果她选择了去上课,她就会因为对治疗的丧失感而无法从课堂上获得更多,反之亦然。无论哪种情况,她都会被诱惑着、感到沮丧,并最终因这种牺牲感到悲伤。我有意识地想采取一种灵活的解决方案来满足我们双方的需求(我很高兴偶尔能有一个小时的开放时间),但结果却变得更为复杂,这使得移情-反移情未被关注的方面、丧失的事实以及她不可避免的哀悼都成为了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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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我提出的解决方案很诱人,也很让她沮丧,并表示希望我干脆不要再试图补上治疗了,这是我的 "政策 "中最令人讨厌的部分,而且与其为错过的治疗收费,不如干脆提高我的收费,这样经济上不再是个负担了。她建议我涨价,这使我开始关注另一个我一直回避的复杂问题。她的建议让我开始意识到,我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有给她涨价了,因为新病人和其他长程病人的收费实际上都提高了。我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很犹豫给她涨价,但在我们探讨这种情况的体验时,我确实向她透露,我其实很想提高她的费用,但这并不能解决我们应该如何处理错过治疗的问题。

在透露我推迟给她涨价后,引起了一个似乎对她的那些方法最具揭露性的探索,她认识到,她提出的那些微妙建议,可能会阻碍我对她涨价。她还假设说,我之所以迟迟没有提涨价,可能是因为每周四次治疗的全额收费意味着她每个月都要付给我一大笔钱,我可能会犹豫是否要创造一种环境,在这个环境中觉得自己的收入要如此依赖于这一个病人。这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认为这是一个耐人寻味且相当合理的分析。但她也认为,我不给她涨价的压力的半下意识反应,反映了我对她的关心。我们在这个时候相互分析的结果是,她同意了费用的变化,并且能够将费用变化的意义与如何处理缺席治疗的问题区分开来。但随着工作的进行,这个活现的其他维度又成为了焦点,随后我们又对各种形式的相互关心、控制、暗示、挑逗、依赖和丧失进行了更多的工作。对所有这些主题的探索,在移情-反移情领域,以及分析之外的其它地方,将她的生活与我来回地编织在一起。
在同一时期,这些变化以及围绕这些变化所开展的工作,引导我更多地思考我们如何才能获得复杂的活现的意义,以及在分析情境中流动和可变的框架下获得治疗收益的潜力,这时,一个看似不可思议的时刻发生了,这让我想到了这篇文章的标题。当我的病人躺在沙发上,凝视着她面前墙上的画——一幅画展示了走廊上的几扇不同的门,有的微微敞开,有的紧闭,还有的模棱两可——她突然说:"那幅画的画框是新的吗?画框好像不一样了"。我问:“什么意思?”“它好像轻了一些,一直都是这种轻木头吗?”我以前从没注意到这一点。我知道那幅画和相框我已经看过无数次了,但不知怎么的,现在它好像和那幅画不太搭了。"
事实上,这次互动发生在我们工作的某个时刻,在这个时刻,关于错过治疗的特殊安排以及如何处理它们,在她感觉里已经不再是完全正确的。她把这种感觉投射到了我们面前的字面意义的画框上,而这个画框从几年前我们开始工作时就一直挂在墙上,这成了一个切入点,即在这个特定的时刻,什么样的画框最适合我们的照片。当我意识到我们设置中的有些部分,我们也许已经长大,它似乎不再适合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妮可对此感到非常欣慰,并且觉得我理解了她的一些以前没有意识到的东西。几天后,她再次看到这张照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前,这幅画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画框与画作之间的不匹配,由此可以进行探讨,这不仅仅是因为在一个秋天下午,在她的治疗过程中,因为光影的变化而产生的具体错觉,而是我们工作的一种象征性表现,这似乎与她身上发生的变化有关,她获得了更大的自由和灵活性。她还相信,我与她的工作也反映了我的变化。她花了一些时间列举了她看到的我的变化和成长的方式,以及她对这些变化的贡献。在结束分析后的最初几年里,在她写给我的其中一封信中,她告诉我,她的生活过得很好,她结婚了,很幸福,并认为我们的工作在很多方面帮助了她。但她也观察到,其中有一件特别有帮助的事情是,她觉得我也变了,并且她对我人格的洞察也在某些方面帮助了我。
每次分析都有无数条未走的路,当然,我们工作的现实之一是,我们不可能知道任何分析关系在不同的选择下会如何演变。在每一次有价值的分析中,参与者双方都会因为遇到彼此而在分析之路上发生改变。妮可表示,她与我的分析,以及在工作的不同阶段的框架的变化,比她过去的许多治疗工作所达到的体验可能都更加深刻、更具变革性。根据我在这些长期分析关系中对我自己和病人的发现,为了促进关系的持续发展和协商、以框架的弹性和灵活性原则为指导的分析,似乎为双方的个人转变提供了最大的机会。我相信,在框架协商的表面,各种各样的内在和主体间元素的深度巩固,正在被打造、处理和再创造,最终使参与者双方都受益。

Referenc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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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光翻译|当画框难容画中景(上)

作者:Anthony Bass Ph.D
翻译:李思源(和光首届关系取向高阶(两年)训练项目学员)校对:龙晓凤(四川和光咨询师、和光首届关系取向高阶(两年)训练项目)(本文发表于(2007). Psychoanalytic Dialogues, 17:1-27,经作者授权四川和光翻译,供学习讨论使用)

Anthony Bass Ph.D
斯蒂芬·米切尔关系研究中心创始人、负责人;纽约大学精神分析和心理治疗博士后项目的副教授和督导分析师(SA);哥伦比亚大学精神分析培训和研究中心的教师、培训分析师(TA)和督导分析师(SA)。
此外,他还在许多其他培训项目和机构担任教员和监督,包括当代心理治疗研究所、NIP国家培训项目、费城关系精神分析研究所和曼哈顿精神分析研究所。他是密歇根精神分析研究所的客座教授。他是《精神分析对话:国际关系视角杂志》编委会的创始成员,担任主编12年,现在是名誉编辑。他也是纽约桑德尔·费伦齐中心的董事会成员。他在美国和欧洲讲授并领导临床研讨会和研究小组,重点是Ferenczi的工作,分析关系,患者和分析师之间的无意识沟通,以及当代关系技术中反移情的表达和隐含使用。

■■■引言■■■
我从主体间和关系取向的角度来重新考虑精神分析框架的功能和结构。分析性框架意味着在实践中和象征意义上创造并代表一种具有清晰、安全边界的治疗结构,治疗过程在其中得以展开。在我看来,框架的建立同时是治疗过程本身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反映了病人和分析师双方有意识和无意识的方方面面。
我将探讨这一悖论及其对实践和理论的影响。在对框架的功能进行理论分析时,我借鉴了戈夫曼的框架理论、贝特森的人类学和伦理学研究、费伦茨关于技术弹性的观点以及一些当代关系理论家的观点。我将用几个临床案例来说明分析框架的新视角,即分析框架是共同创造的,是与语境相关的,反映了精神分析情境的多变性和每对二元组合的独特性 。

对 "精神分析框架 "的考虑,通常是指 "游戏规则",尤其是那些分析过程的启动、边界界定,并提供结构的规则。本文的早期版本曾在 2005 年 IARPP 罗马会议上发表,题为 "无意识的体验:关系视角"(意大利罗马)。

一位名叫海伦娜的病人来找我咨询,她一开口就告诉我她身无分文。甚至在她开始告诉我为什么需要我的帮助之前,她就对我们如何处理分析师认为的属于工作 "框架 "的一部分安排提出了疑虑。通常情况下,这种讨论是在我花了至少几次咨询仔细聆听潜在病人的陈述,尝试了解她来找我的原因之后才进行的。到那时,我和病人已经开始相互了解,并对如何合作有了一些初步的认识。事实上,那时工作已经开始了。但对海伦娜来说,她寻求帮助的困扰和我们可以开展工作的方式是密不可分的,因此必须马上考虑一些基本规则。作为一名戒毒者,她没法保证连续的治疗。她提出在每次治疗结束时以现金支付费用。在她看来,不存在为错过的小节付费的问题。在回答她的问题时,我告诉她这是我的一般做法,也是我的首选做法,因为从任何一次错过的小节到她参加的下一个小节之间,她将欠我这个小节的费用。她有理由担心,欠我的钱会让她重新陷入严重的困境,而她谨慎地、有点怀疑地希望,分析可能会帮助她摆脱这种困境。她曾因滥用多种毒品而欠下巨额债务,根据她的痛苦经历,她认为欠我的钱无异于吸食可卡因。她曾经负债累累,也曾染上了各种毒瘾,她太了解那些蛊惑人心的妖魔了,这些妖魔一再的引诱她走向自我毁灭。她欠我钱,也会让我与她产生依赖关系,这有可能让我们俩都屈服。她告诉我,在她参加的匿名债务人会议上,治疗师/瘾君子们经常谈论他们的病人如何欠了他们成千上万美元,活现了共谋的依赖关系,在这种关系中,治疗师们在无能为力、可怜兮兮地等待着他们病人始终不确定的、诱人的付款之时,背上了大笔债务。对这些治疗师来说,每一个咨询的小节都是一次掷骰子的机会,重燃希望他们的船即将驶来,载着他们摆脱债务,这既是字面意义上的债务,也象征着他们与病人共同深陷的泥潭,而这些债务都是他们自己造成的。无法从病人那里收到钱的专业治疗师们,在匿名债务人会议中,会和欠他们钱的病人坐在一起,讲述他们的故事,互相帮助,解决共同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往往是他们在个人治疗中无力解决的。海伦娜想知道,我从病人那里收钱时是否会遇到困难,因为她相信这种形式的依赖是许多治疗师都会遇到的难题。她不能冒险与我进行这种情感纠缠。我停顿了一下,想了一会儿。她在等着我。

我询问她是否在我身上发现了让她如此担心的东西,在我心里好奇她的心灵雷达是否已经锁定了我不为人知的部分,而这个部分是她既害怕又无意识去寻求的。无论如何,我都没必要想要她相信我有能力处理好我们的财务问题,我更愿意首先探究她的担忧和幻想,但她和她的问题让我立刻在这一点上感到不安全,我想象着在她很可能出现的某些心理状态下,我会成为她过往问题的一部分,并且希望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她对那些匿名会议的生动描述,让我感觉到,也许她已经指出了许多走上职业治疗师道路的人所遭受的职业软肋。我的思绪转向了最近我所在的机构列表服务上的一些帖子,在这些帖子中,苦恼、沮丧、愤怒的治疗师们分享了试图向离开的病人追讨费用的经历。他们在帖子中互相询问:“到法院做小额索偿和雇佣讨债机构是否可行?”这些对话中包含着沮丧、愤怒、内疚和恐惧的情绪,有些人建议不要采取这些措施,以免捅了马蜂窝,惹来可怕的渎职诉讼。有些人建议说:"最好别去管它,把它一笔勾销。”这些交流一般都是具体的、实操类的,反射出他们的焦虑,但并没有涉及双方的无意识活现和个人弱点,这会导致治疗过程的中断,资金流的阻滞就象征着精神分析师所提供的独特而复杂的体验的中断。

虽然我并没有把向病人收费当作一个长期问题,但随着海伦娜的叙述,我开始想起一些情况,病人似乎 "突然 "欠了我几个月的费用,活现了移情-反移情领域的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一直在我的意识之外,直到它变得足够大而威胁到分析工作本身。我想起一位病人,就像卡通人物温比(Wimpy)一样说了一句著名的话:"我很乐意星期二付你今天一个汉堡的钱。"当她把我对她日益增长的账单的担忧理解为我实际上不信任她的信号时,她不停地重复念叨:“好吧,你知道我最终会付钱给你的,对吧?” 她非常生气地摇着头,翻着白眼,久久不能平静、恼羞成怒。她对我不信任的原因感到困惑,正是这种不信任让我无法相信她显而易见的正直。我并不像她所想的那样不信任她,因为我知道她最终会支付她的费用,但我还是觉得很受挫,希望她今天就支付她的费用,这样我今天就可以买汉堡了。经过多年的分析,她才对我的付款观点产生了兴趣或关注。
■■■
至少有一次,海伦娜的描述让我意识到,她的债务不断增加的情况,当我和她终于在后来发现到她根本无法支付我的费用时,治疗已经结束了,因为她选择了转行,而且相关的、并非有意识地预期的慷慨保险也终止了。即使债务还没有还清,但每年仍会有一两次百元支票寄来,支票被折叠成一张花花绿绿、香气扑鼻的贺卡,并附有简短的字条,说她打算有朝一日继续接受治疗,这表明她没有忘记我,也不希望我忘记她。

在海伦娜看来,即使是用支票付给我钱,也要冒很大的风险,因为支票可能会被退回,虚假地象征着实际上并不存在的钱。因此,从技术上讲,用支票付给我钱就等于欠我钱,在支票清算之前,一直存在潜在的失信的风险。即使在月底支付我的账单,这也是我的惯常做法,也代表着一种债务形式,因为在任何特定的月底付款到期之前,海伦娜始终处于欠我治疗费的状态。

从第一次咨询的开始,我们就面临着一个悖论。在我们就基本规则达成一致之前,我们无法真正开始工作,因为基本规则本身就有可能牵涉到一种直接的共谋和威胁性症状的活现。我们的协商,包括我们对制定这些基本规则的共同反思,必须成为我们工作的切入点。在最初的几次会议中,我们彼此了解了很多。

一套非典型的基本规则开始出现了。如果她当天有钱进行治疗,我们就一起工作。如果没有,她会让我知道她的钱花光了,我们就会放弃治疗,直到她能支付治疗费用。错过的小节不会收费,但她不会错过任何她有能力支付的小节。我们都得明白和忍受,任何一个小节都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治疗。她会尽最大努力在那一周赚到足够的钱来进行一次或两次治疗(她很有天赋,也很精明,在没有失控的时候,她的收入记录非常好),但她已经逐渐认识到,她的生活最好是过一天算一天,如果我打算帮助到她,我也必须接受这一点。海伦娜的分析可能会一天一天的进行,或者根本不会开始,这是从三千多天前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她教会我的一门有用的人生课。

但是,在第一次探索性会谈中开始成形的计划让我感到不安。如果她发现自己无法支付治疗费用而当场终止治疗,我会作何感想?部分基于她向我描述的过去经历,我担心海伦娜会在困难或有希望的时刻,因为无法支付费用而损害她自己以及我们的工作。如果她在功能不良的某一周内没有挣到钱,就会立即导致治疗暂停,这会加剧她的失败感和羞耻感,从而导致更大的瘫痪,并有可能陷入到破坏性的自体状态之中,而这种状态已经成为她经历的一部分。

在这种情况下开始一起合作的前景并没有让我感觉到完全有责任,但我能感觉到一种束缚。她想和我一起工作,而我却感到既好玩又担心。我想象着自己不得不在以下两种情况中做出选择:因为暂时的资金周转问题而让病人陷入困境;在分析过程中扮演一个角色,而我和病人发现自己陷入了相互毁灭的活现中,她认为是她负担不起的那些小节,导致我们走上了毁灭之路。在最初几天的治疗中,我们谈到了很多这些问题。

我从来没有在这种情况下与病人合作过,事实上,当涉及到我自己的财务需求时,我更倾向于以一种更可预测的方式来安排我的业务和规划我的收入。然而,如果我想与这位病人合作,我就必须改变我的经营方式。我必须承受以新方式工作所带来的焦虑。于是我就这样做了,这些安排(关于付款和错过的治疗)最初是以一种相当具体的方式实施的,并没有过多地关注我们的选择所蕴含的意义和象征。当我们就治疗的基本规则达成一致后,海伦娜需要告诉我很多事情,是什么让她走到了人生的这一步。

通常在采用特殊框架的情况下,海伦娜治疗方式的某些方面有助于揭示她呈现的历史,以及移情-反移情领域不断变化的一些因素。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我们的工作中,共同创建的框架的特定特征以及与之相关的意义,进一步促进了对分析材料的探索,这些材料揭示了她的个人史的特征以及我们关系发展的特征。例如,治疗进行的第3 年,付款方式再次成为讨论的主题。对于一个难以亲近男性、性史中曾有相当多创伤的女性来说,每次治疗结束时的现金交换是一个微妙的动作。每次她递钱给我,我们彼此相距不过一两英寸,小心翼翼,但从未真正的肢体接触,这是一种复杂的身体和情感平衡的行为,最终引起了我们两人的兴趣,让我们有机会接触到以前从未讨论过的幻想材料,并将我们带入了意想不到的深度。

过去我们对这种时刻的微妙性的认识显然是相互割裂了的,而直到这个时刻,我们才有新的能力将与她的个人史呈现的一些方面和我们之间关系的演变联系在一起进行思考,直到取得了很大的成就。治疗进行了两年后,海伦娜发现她更喜欢我在月底给她开账单,于是她开始用支票付账,这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认为这是一个有意义的变化标志。

在整个分析过程中,"框架 "始终是一个重要的参考点。虽然分析框架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在实践中和象征意义上创造和代表一种具有清晰、安全边界的治疗结构,并在其中展开治疗过程。但与此同时,框架的建立也是治疗过程本身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就是说,框架的建立既是相对固定的、明确界定的容器,也是对移情-反移情要素、活现进行协商的出发点,并在主体间领域中修通这些活现的出发点。病人和分析师精神生活的各个方面,以及他们之间关系正在形成的方式,都是通过建立他们共同工作的框架来表达和协商的。
■■■
任何既定的精神分析过程的基本形式都是由框架定义的,通常由分析师以 "规则 "或 "政策 "的形式首先提出来,通常在分析开始的前几次治疗中以最明确的方式进行表述。框架的组成包含了多个安排,它们定义了分析的独特方式、功能和边界,将分析与其他类型的人际关系区分开来。虽然弗洛伊德从未使用过 "框架 "这一概念本身,而且对他发表的病例和病人报告的研究表明,在他自己的临床实践中,他采用了比他的理论所阐述的更灵活的技术方法,但传统精神分析的框架包括了弗洛伊德在他的技术论文中提出的许多要素。

弗洛伊德认识到在治疗初期建立框架的必要性,他将临床精神分析比喻为一盘国际象棋,其中开局的规则更系统的制定,比复杂得多的中局游戏更容易掌握。在中局中,棋局变得越来越微妙,成功的棋手越来越依赖经验、直觉和创造性来突破,而不是用先入为主的规则来推进棋局。

经验丰富的精神分析师,就像国际象棋大师一样,对 "棋谱上的走法 "了如指掌,而且在分析师和患者通常扮演的不对称角色中,分析师承担着绝大部分责任,要牢记这些规则来管理治疗过程。(还应注意的是,无论是国际象棋还是精神分析,"书本上的棋步 "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技术上的创造性突破会带来理论上的革新,而理论的创新又会为技术带来新的可能性,最终带来新的改变,这个改变又被视为新的标准)。

同样重要的是,正如霍夫曼(Hoffman,1998)所指出的,时不时地抛开书本,以自发性和创造性来应对特定病人的独特特征,在直接经验中感受自己的方式,并摆脱可能已成为 "政策 "的约束和僵化。这种 "自由的行为"(另见 Symington, 1983)对分析师的技能至关重要,是高度个人化的,表达了分析师的个性以及他对病人的理解,是分析师艺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事实上,我认为这些无赖的解释性时刻是治疗行动的核心所在。尽管弗洛伊德确实指出,主观因素会引导每位分析师对技术和精神分析情境的结构有所偏好,但至少在明确提出框架问题的传统美国分析师中,他们一直倾向于为精神分析设定一个相对固定的明确结构。罗伯特-兰斯(Robert Langs)或许是将框架作为明确参照点这一主题上说的最多的理论家,从他的观点来看,不变的框架必须由分析师积极设定和维护,把握分析的形式和结构,并仔细解读任何妥协带来的威胁。

在兰斯(1982 年)看来,改变框架、偏离经典技术(例如,进行非解释性干预或沉溺于无关或社交性言论,或任何形式的自我披露),都有可能产生他所说的与病人的 "错误结合",并总是反映出分析师的干扰(反移情困难),病人会有意识或无意识地注意到这些干扰,并试图通过痊愈来应对,而这几乎总是有损于治疗过程和病人自身的最佳福祉。在这种模式中,自我揭露、非解释性参与形式,或对移情-反移情的各种活现都被视为具有破坏性,因为它们损害了传统框架中的匿名、中立和不满足原则--这些都是弗洛伊德式分析的关键要素。

框架隐喻的使用可能是1952年由艺术家/分析师马里昂.米尔纳(Marion Milner)引入精神分析话语的,唤起了对画框的联想。框架标志着框架内与框架外不同的现实,但时间空间框架也标志着精神分析治疗现实的特殊性。在精神分析中,正是这种框架的存在使得分析师称之为移情的创造性幻觉得以充分发展 [第 182 页]。

因此,在米尔纳的用法中,框架的创建代表了分析师在标记一种特殊空间的活动,在这种空间中,可能会出现某些不寻常的、典型的 "精神分析 "式的体验--用温尼科特的话来说,就是 "潜在空间"。卢瓦尔德(Loewald,1980 年)在阐述关于精神分析作为一门艺术的观点以及精神分析情境的幻想特性时,他将精神分析比作一门戏剧艺术,在这门艺术中,分析师和病人共同创造了一种幻觉,一出戏(第 355 页)。从某种意义上说,病人和分析师是这部作品的共同作者。如果分析工作被视为被分析师和病人共同塑造的艺术创作,那么框架或戏剧隐喻中的布景设计本身也是一种合作性的创造成果,病人和分析师相互配合、相互协作,运用材料的合理搭配,以实现他们共同的愿景。正如卢瓦尔德(Loewald)的精辟论述:
在良好的分析小节的双向互动中,病人和分析师--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在自己的精神层面上--成为彼此的艺术家和彼此的媒介。对于作为艺术家的分析师来说,他的媒介就是他自己精神生活中的病人;而对于作为艺术家的病人来说,分析师就成了他的媒介。但是,作为活生生的人类媒介,他们都有自己的创造能力,因此他们本身都是创造者(第 369 页)。

无论是视觉还是戏剧,艺术隐喻都表明了"功能",即共同创造性成果的实现是最重要的,而具体的、框架或布景的具体元素则是次要的,对治疗二人组创造的独特治疗愿景起着辅助作用。在任何特定的合作过程中,精神分析情境的规则、要素、形态和结构是什么,达成了最有力、最有效的治疗转变。在很大程度上,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任何一对精神分析合作者工作的核心。

事实上,形成框架的协商本身可能就是一种潜在治疗行动的媒介,病人会发现一个可以协商的关系世界,或者发展协商的能力,这两者都会对人际关系和客体关系的改变产生影响(S.皮泽尔,个人沟通)。


和光翻译|关系取向技术的规范和自由

作者:史蒂文.塔布林(Steven Tublin )博士翻译:顾薇巍(和光首届关系取向高阶(两年)训练项目学员)校对:龙晓凤(四川和光咨询师、和光首届关系取向高阶(两年)训练项目)
*本文经作者授权四川和光临床心理学研究院翻译,供学习讨论使用。

StevenTublinPhD简介

StevenTublinPhDSteven Tublin博士是WAWI(威廉.阿兰森.怀特学院)的教师、培训分析师(TA)和督导分析师(SA),纽约大学后期博士项目的教员,同时也是主体间心理学研究所的教员,拥有躯体体验法的实践资格证书,这是一种基于身体的方法,用于解决创伤。他撰写了多篇关于当代精神分析技术、在临床研究中使用音乐与文学,以及政治与精神分析之间的相互关系等话题的文章。他的治疗方法结合了精神分析和躯体技术。作为教授、督导和临床工作者,Tublin博士具有非常丰富的理论与临床经验。

(本文获得作者本人授权翻译)关键词:技术、规范、自由、关系的、惯例的、自发性。

关系取向理论家不愿意编撰技术规范,主张代之以宽泛的被许可的干预和较大程度的自由。然而,这样的立场与对结构和规范的需要相冲突,而结构和规范对开展一致的和有目标的分析治疗是必要的。本文回顾了四位有影响力的关系取向理论家试图弥合自由和规范之间张力的努力,以及隐性的精神分析共同体的规范(community norm)在塑造分析行为中的作用。他提出了一种基于治疗意图而非过时的客观正确性标准的关系技术概念化。关系取向技术的概念化建立在治疗意图上而不是过时的客观正确性的标准上。

在关系取向精神分析中,技术问题常常被视为即使不算有点污也还是有点不得体的话题。这个领域的知名理论家们更关心他们对关系本质和人际间体验的现象学的把握。正如米歇尔诙谐地指出的那样,技术变成了技术人员的事,它并不那么吸引人。当讨论关系取向的技术时,讨论往往也停留在负性一面,,也就是说理论家往往停留在技术限制——匿名、中立和节制的限制——这些早期的分析范式之中。关系取向理论家成功地争取到减少对分析师的自我表达和自我暴露的限制(见 Aron, 1996; Ehrenberg, 1992, 1995; Mitchell, 1997; Orange &Stolorow, 1998),给关系取向分析师创造了远超前辈分析师的更大的发挥自主性、即兴行为的空间(Ringstrom, 2001, 2007),也为分析时刻的创造性开创了更广泛的愿景。

然而技术需要被明确的部分(例如给该关系取向从业者在这种自由下该做什么的指导),仍然没有被持续阐明。对于这种规范的匮乏,有哲学的、实践的和政治的因素在其中,并且关系取向理论家自己也质疑是否可取或者甚至是否能够概括出一般的技术“规则”。

因此,在关系取向精神分析中,在根据某一具体临床时刻做出自由反应和开展一致的、有目的分析治疗所需的规范之间,持续存在着冲突。借此,我想讨论自由和规范之间的冲突,也同时讨论几位有影响力的关系取向理论家对解决冲突所做的努力。我的目的是强调在用于指导临床选择的规范还没有被明确阐述的情况下,无论是对临床工作者个人,还是更广泛的精神分析团体,继之而来的问题。我会聚焦在临床意图在形塑有意识的技术选择方面所扮演的角色,并且会重新思考专门的、有效的技术的未来发展方向。自由和选择的重担还没有人为关系取向临床工作者做过类似格雷森 (Greenson)为弗洛伊德派所做的工作。格雷森简明地指出精神分析师所认为的心智的本质是什么以及神经症的根源,于此之上提出如何正确地开展精神分析。格雷森以今天难以想象的权威口吻将有抱负的分析师引入冲突的心灵世界、移情和阻抗的困境以及促进改变发生的最优的技术。

当然,没人会为了那些想要学习关系取向精神分析的学生而去完成这样一个任务。首先,关系者们奉行激进的折衷主义,这就使他们无法舒服且一致地接受建立在一系列技术规范上的心理理论。关系取向临床工作者受益于后克莱因学派、后温尼科特学派、后科胡特学派、新沙利文主义、后女性主义、酷儿理论、变化了的拉康学派所带来的革新。上世纪中叶的弗洛伊德学派,在选择靠近临床时刻的理论站位,以及如何参与到病人的世界中来,都面临严格的限制,而当代的关系主义者得到了群体的认可,可以从广泛的理论传统及其相应的技术中进行借鉴。
进一步说,关系理论充满着后现代敏感性,从客观的角度看,没有一个关于心智或者互动的理论以及与此对应的技术会被认为是“正确的”。关系取向分析师会自由地选择和切换隐喻框架,只要这个方向看起来对临床效果有益。因此,每时每刻的关系性参与展现出广泛的互动可能性,并不严格区分它们的效用(更不用提“正确性”)。现今所有精神分析学院都接纳一定程度的理论和技术的异质性,但是关系理论无偏见的多元主义创造出这样一个局面:分析师因面对广泛的技术选择而兴奋不已,亦或因为这种无限性而陷入恐慌。

让我们来考虑这样一种情况,分析师意识到他和他的病人卡在了暂时还不明确走向的一种共演(enactment,又译为活现)当中,对于关系取向的分析师而言,可能性是无限的:他可以冒险地诠释为人际关系的混乱(例如:“我认为我陷入以一种类似于你父亲对待你的方式对待你”);提供一个情感聚焦的共情性评论(例如:“你看起来越来越沮丧,我理解这有点吓到你”);或者问一些聚焦在来访多方面体验的问题上:他正在想什么,他的感受是什么,在那一刻他有注意到分析师的一些什么,或者他是否也在困惑。

或者,分析师可以暴露他自己的一些体验,他(作者备注:解决性别代词问题的方法有很多,但没有一种能在文体上和政治上都达到要求。我的解决办法是在牺牲一点一致性:我把 “分析师 ”称为 “他”,因为我是男性,从我自己的主体中心概括感觉最舒服。我也使用男性代词来称呼患者,因为将患者称为女性会强化性别权力等级。)可以告诉病人他此刻的情感状态(例如:“无论什么时候谈起你叔叔我都有一种隐约的畏惧感”);或者他可以谈论他自己的生活,他可以说一些类似这样的话“我知道这种感觉,我曾经体验过一次”,或者——为何不能说——“当我那样做的时候我的妻子也会很生气”。困惑的分析师可以直接承认:“我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或者,分析师可以抓住一点灵感,他可以描述他自己感到困惑的经验,冒一点险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刚刚看到了一个画面X,这个画面和你内在的经验有某些共鸣的地方吗?”(Bollas, 1987; Wilner, 1998, 1999)。
关系主义者认可和广泛接受在早期会被视为偏离恰当的技术——霍夫曼(Hoffman (1994, 1998, 2006, 2009)称之为“自发的非分析性参与”,这使得情况变得更加复杂。这些所谓的偏差,使分析师能够、至少间歇性地以符合咨询室之外社会惯例的方式行动,但这仍然被认为是对可接受的精神分析技术的偏离。霍夫曼(1994)在一个如今具有标志性的临床片断中,给一位惊恐发作患者的内科医生打了电话;弗雷德里克森(Fredrickson,1990)写到对一位患者大喊大叫。玩笑、旁白和安慰——这些对于正统分析脚本的默默偏离,现在存在于大多数的关系取向治疗当中。

每种技术干预都有详细的、经过深思熟虑的理论合理性。然而,在这众多的干预措施背后有一种意识:每种干预都是合理的,而它们来自于不同的甚至某些情况下互不相容的理论。这样的立场能够指导临床工作者区分来访的不同特点和互动,并且能够有不同的临床意图。举个例子,一个认为“抱持”对一些病人是必须的(例如Slochower,1996)关系理论家,可能就不赞同认为治疗行为主要是阐述经验的理论家(Stern,1983.1997)。一个认同艾伦伯格(Ehrenberg,1992)所倡导的在“亲密的边缘”工作,也就是最大限度地强调与来访连接并且陪伴在这种高强度的情感活动中的临床工作者,就与那些治疗目的在于解构病人过于舒适的、封闭的生活叙事的医生所做的会非常不同(Levenson, 1988)。

这些临床工作者会用不同的概念进行操作:是什么造就了现在的这个人?是什么引起了他们的麻烦?治疗中的相遇意味着什么?以及,与本文的讨论最相关的问题是:他们应该为他们的病人做什么才能有效的增进病人的受益。也就是说,如果他们严格接受他们的治疗行动理论,就会使他们倾向于不同类型的人际互动,并因此产生不同的技术。

关系取向精神分析仍然面对着一个关键而又悬而未决的冲突:一方面是对理论和互动自由的追求,这是关系运动的决定性特征,另一方面是结构和规范的要求,这是精神分析作为雄心勃勃的治疗的实用性的要求。关系取向精神分析在会见病人的过程中历来看重多元性、开放性以及创造的灵活性。面对既有的实践限制强且过时的要求,关系取向的立场为给分析师提供了强有力的解毒剂。

但是在这一发展过程中,大家也都认识到,仅仅是自发性、自由性、创造性或者游戏性,都不能使一周三次或者四次的更多对话成为精神分析。对话之所以能成为精神分析,在于建立在连续的治疗行动的理论基础上,这个理论决定了分析师的的临床意图,例如修通心理冲突,言语化未成形的经验,或者提供新的、发展性的关系体验,这些意图会明确了相应的技术行为,以及其它不主张的行为。

然而,自由只是方程式中的一部分。分析师必须做决定。他必须选择注意什么、如何发现意义,以及他必须怎么做才能对病人的效用最大化。我们可能会问这些决定是在什么基础上做出的?临床工作者在精神分析的过程中遵循了哪些规范?这些规范有多明确地被表达出来,又有多严格地被遵循呢?分析师所遵循的治疗行的理论和相对应的技术原则的阐明,构成了建立治疗行为规范的基础。这是一种品质,在资深的关系分析师对他们工作的描述中经常出现,但在关于分析实践的论述中却很少见。出于上述原因,在关于分析实践的论述中,重点一直放在放松约束上。连接理论和技术要找到能同时平衡技术自由和规范要求的分析立场是一个新的问题,精神分析范式发展到关系取向的转向之前,技术一直都是元心理学原则统治下关于心智和疾病理论的逻辑性必然产物。理论和技术是交织在一起的,理论指定合适的技术行动,技术行动的结果又反过来修正理论(Greenson, 1967; Hansell, 2008)。但是,技术规范很大程度上由病人心智和症状背后的心理动力的详细概念化所决定。技术也非常依赖于关于冲动和防御的理论对心理冲突的诠释,以及对于分析师话语的转化价值的深刻信念。

所以,如果一个分析师赞同世纪中叶经典元心理学理论,即驱力、防御和冲突定义了心理结构,且正确的诠释本身就非常具有转化作用,那么这个分析师的技术选择就会所剩无几。虽然大家会争论防御的本质,诠释防御的合适深度,或者揭示防御的理想方式是什么,但是分析师只要接受经典元心理学的前提假设,就必然遵循节制、中立和匿名的原则。因为该理论的逻辑结构要求就是这样的。

当理论和实践这样逻辑地联系起来,任何重要的涉及核心假设的变革都需要同等的技术立场上的转变。这一点可以在自体心理学的发展和变化中看到。自体心理学保留了客观确定性的经典模式,但是引入了全新的建构和过程:核心自体、自体客体、转换性内化,以及最显著的共情式同调,这些是重建受伤自体的核心。采用这些新建构的分析师并不比经典分析师更灵活。因为自体心理学详细的的理论框架为临床工作者设定了足够多的限制。接受元心理学逻辑就要求分析师共情地沉浸在病人的经验里,并且对自体客体移情进行诠释。

正像之前所指出的,关系世界里不存在这样的情况,多种关于心智和互动的理论并没有将临床工作者限制在某一特殊的技术行为里。不愿意阐明关系取向技术的脉络来自于多种原因,最重要的争论就是后现代理论和诠释学立场对分析师权威的质疑,质疑这种权威的全知全能和它所宣称的客观性。随着关系理论的发展,它越来越强调分析相遇的多元性、多元的诠释框架、我们对话和处理的多重自体状态、病人和二元关系经验的多重意义。一言以蔽之,这一切让传统中追求单一的、正确的技术成为了问题。

关系取向理论家提倡的第二个假设是强调每一个分析治疗的原生的独特性,这就进一步弱化了技术的程式化。关系主义者对正统弗洛伊德主义的看似还原论退避三舍,同时保留了沙利文对个体发展中细节的颂扬。在此基础上关系主义者强调的独特性不仅仅是病人的独特性,还包括分析师的独特性,他们持续重视两人模式及其独特性(Levenson, 1972; Mitchell 1993, 1997; Wolstein,1994).。对于每一个分析情境独特性的重视,会让分析师在每一个新的分析中只持有一系列临床判断,这也挑战了一般性的技术方法。

同时,共演(活现)的概念被现代精神分析世界普遍接受,关系学派也拥抱这一概念,并且进一步使既定的技术更为复杂。共演概念的普遍存在,暗含着在任何分析交流过程中,无论分析师用多么清醒的头脑想象自己,他仍然会参与到自己和/或病人的人际图式所驱动的动力过程中(Levenson, 1972, 1983)。并且,最关键的是这个过程被认为是在无觉察中进行的,互动存在于没有被成形的状态中,对其进行表达就是精神分析过程的核心(Bass, 2003; Black, 2003; Bromberg, 1998, 2006; Chused, 2003; Hirsch, 1998; Jacobs, 1986, 2001; Maroda, 1991, 1999; Stack, 1998; Stern, 1997, 2003, 2004)。因此,在关系取向范式中,每一刻的参与都被参与双方所形塑,并且双方只是部分地理解(Bass, 2003; Renik,1993; Stack, 1998)。分析师可能大体地知道分析的概貌,但是不会知道当下的这个分析需要去到哪里。精神分析中的相遇可以被理解为伴随着这个过程的展开而持续地试图去理解它的过程。因此,用日益流行的动力系统理论的语言来说,在这个过程中参与双方的模式和议题都是新出现的(Galatzer-Levy, 2002, 2004; Harris,2005; Piers 2005, 2007, Seligman, 2005; Boston Change Process Study Group,1998, 2002, 2005)。即是说,有意义的二元互动特色,表面上会导向病人更丰富更美好的生活,但是这不可能由两个孤立的个体特质来实现。精神分析是合作的产物,当且仅当它的形势变得明朗,甚至只是暂时的,也在等待着下一个即将新出现的特点以及增加了的互动的复杂性。

当代关系取向临床工作者因此非常适应这样一个观念,那就是在分析师进行阐释、共情、谨慎地自我暴露或者思绪飘忽时,他也是在参与一场不确定的人际情绪风险的二重奏,其中的意义常常被解离掉了,并不能被他或者病人触及。如果一个人能够接受当他在说话的时候他也是在行动(Austin, 1962; Greenberg, 1996; Searle, 1969),以及一个人可能在与自我觉察有很大鸿沟的情况下行动,他就不得不怀着某种怀疑的态度来看待有意识选择的治疗意图及其支持技术。现在的分析师生活在一个无法破译的谜团当中:他已经不能带着肯定说他知道他实际在做什么,也不能肯定地知道他为什么做他现在正在尝试做的事情。在这样的框架之下,至少以任何狭义的、程式化的方式描述分析师应该做什么,似乎是误导。


和光翻译|精神分析中的“E”活现:另一种媒介,另一种信息

作者:Anthony Bass Ph.D
翻译:丁洁薇(和光首届关系取向高阶(两年)训练项目学员)
校对:龙晓凤(四川和光咨询师、和光首届关系取向高阶(两年)训练项目)
*本文经作者授权四川和光临床心理学研究院翻译,供学习讨论使用。

Anthony Bass Ph.D
斯蒂芬·米切尔关系研究中心创始人、负责人;纽约大学精神分析和心理治疗博士后项目的副教授和督导分析师(SA);哥伦比亚大学精神分析培训和研究中心的教师、培训分析师(TA)和督导分析师(SA)。
此外,他还在许多其他培训项目和机构担任教员和监督,包括当代心理治疗研究所、NIP国家培训项目、费城关系精神分析研究所和曼哈顿精神分析研究所。他是密歇根精神分析研究所的客座教授。他是《精神分析对话:国际关系视角杂志》编委会的创始成员,担任主编12年,现在是名誉编辑。他也是纽约桑德尔·费伦齐中心的董事会成员。他在美国和欧洲讲授并领导临床研讨会和研究小组,重点是Ferenczi的工作,分析关系,患者和分析师之间的无意识沟通,以及当代关系技术中反移情的表达和隐含使用。

■■■引言■■■
本文探讨了治疗行动的来源,它们位于未充分形成的体验中、常常是在前意识共鸣中产生的体验,且是我们认为在移情/反移情领域中活现的这个维度的体验。在分析关系中呈现出的各种问题和修复元素中存活下来并修通,被描述为治疗行动的重要来源。接下来简要阐述了在不同的精神分析传统中,如何对待“活现”的地位的历史,通过两种不同类型的活现来解释:普通的、日常的e活现(小写enactment,后文均翻译并标识为e活现),构成了日常生活中的起起伏伏或普通的分析过程,以及另一种“E活现”(大写Enactment,后文均翻译并标识为E活现),后者则是高度浓缩的潜意识心理元素,在患者和分析师之间的凝聚,能够吸引我们全部的、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并在一段时间内定义和控制了分析活动。用西奥多·雅各布森(Theodore Jacobs)和玛格丽特·布莱克(Margaret Black)的临床片段,来阐释E活现的特点,并考虑它们的技术应用。

上个世纪之初,当与弗洛伊德同时代的作曲家古斯塔夫·马勒(Gustav Mahler),观察到音乐最重要的不是乐谱时,他也为精神分析家的艺术提供了一个恰当的比喻。病人和分析师的对话逐字稿,对分析经历的质量和真实本质,提供了最苍白的指导。
虽然古典精神分析理论强调了解释作为治疗行动引擎的中心地位,但当代分析人士已经开始认识到,扰动精神分析关系的力量,在很大程度上是隐含在语言之外的。虽然所有派别的理论家,都在努力阐明治疗行动和改变的来源,但日常临床经验,往往反映了这些未充分形成的体验的强大影响,这种体验通常是在体验维度中产生的前意识共鸣,我们已经将其视为移情-反移情。在分析关系中呈现出的各种问题和修复元素中存活下来并修通,已经被视为治疗行动的关键来源。
西奥多·雅各布森(Theodore Jacobs ,1986)将“活现”一词引入我们共享的精神分析词典,这对我们的学科具有历史意义,尽管雅各布森(2002)自那以后就表示担心,这个词已经被滥用,从而被剥夺了他最初想要的一些特定意义。我相信,这个术语之所以获得如此广泛的使用,是因为它在我们学科自身的持续对话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随着这一术语的采用,不同理论取向的分析学家开始共享一种共同的语言,用来讨论他们分析经验的各个方面,这些方面过去多年来曾被遮蔽,无法进入我们现在所享受的相互促进的对话潮流之中。
即使在 1986 年,“活现”所隐含的体验维度也不是一个新概念。它在临床精神分析学的历史中有着深厚的根基。事实上,当代关系学派的方法,在过去半个世纪的发展过程中,在很大程度上,是通过强调共同参与的品质来定义的:相互作用、主体间性和相互影响,这些影响来自移情和反移情的互补、相互塑造的相互作用。
这些现象可能是拉扯过程中最令人震惊的表现——伴随着无意识层面所有的控制力量——经常看起来像活现的雷区。这个术语在精准性上有所缺失,但在强度上却有所增加。它强调了一种活跃的、广泛的经验,这是所有执业分析师都熟悉的——从非常微妙的、甚至是潜意识的、感觉和身体的记录,到各种笼统的、引人注目的、明确无误的卷入和逃离、行动和僵局形式,这些形式定义了治疗的某些阶段。
弗洛伊德(1912)将他的精神分析主张,建立在无意识经验和交流的中心地位上(第 115-116 页), 而费伦齐(1932)则将早期的注意力吸引到我们称之为“活现”的精神分析过程的领域,他首先认识到精神生活、交流和转化的双人性和互惠本质。精神分析是“无意识的对话”(第 84 页)。费伦齐(1932)首先详细描述了这种相互影响的多种形式,并探索了在移情-反移情领域中产生的,从互利到相互神秘化和干扰的广泛可能性。他提出了一种精神分析关系的观点,在这种观点中,分析师的参与,在意识和无意识的层面上,被视为远比经典模式所主张的更积极、更中心、更相互、更易于形成。例如,他注意到,与弗洛伊德临床理论的公认智慧相矛盾的是,一个病人,绝对不是面对镜子或空白屏幕,他“从微小的手势(问候的形式,握手,语调,活力的程度等)中探查到情感的存在,这些情感可能向病人揭示更多关于分析师的信息,而分析师自己并不知道的”(p84)。这样的观察导致了第一个临床精神分析工作,其中移情-反移情行为被视为治疗过程本身的核心,它的命脉,而不是被视为在治疗中失去了中立和纯净。
弗洛伊德(1912)刚警告不受约束的反移情的危险,费伦齐(1928)就强调技术的弹性(或响应性)的需要,引起了对过于严格控制的反移情对分析过程的威胁的同等关注(费伦齐, 1919,p87)。后者可能会冒险将分析活力的源泉,和对病人经历的真诚、由衷的确信,扼杀在萌芽状态(p188)。在随后的六十年中,这两种关于分析工作参与者之间关系质量的广泛观点,成为古典学派和关系学派思想之间的根本分歧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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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谈话疗法”开始,古典学界就有一种强烈的倾向,无论是事实上还是理论上,把行动从这个视语言为核心的过程中排除出去。谈话和行动、言语和行为之间的区别,是佛洛伊德 (1914)心智理论和他的分析技术发展的核心。因此,在精神分析情境中的行动,是要避免的,因为“治疗外的见诸行动”和“治疗中的见诸行动”(p371),都被认为是隐含攻击的和破坏性的。事实上,接受分析的新患者,通常在咨询期间被告知,要避免采取重大行动,避免在分析期间做出重大的人生决定,以避免精神生活的某些方面在分析中“见诸行动”的风险,从而阻碍“使无意识意识化”的工作。太多的“行动”倾向,成为了排除一个人是否适合从分析中受益的诊断标准, 也给病人带来被打上不可分析的耻辱红字的风险。 

费伦齐(1932)和沙利文(Sullivan1954,p19 ) (他们强调分析者的参与和观察功能)对谈话和行动的关系性视角表明,它们之间的相互作用是复杂的。我们通过言语对彼此采取行动,我们的行动说明了一切。说话本身就是一种关系行为,是在人类生命最早的互动中锻造出来的,这种行为的复杂元素,总是在塑造信息的意义。这就是活现的领域,言语与行为的微妙交接。
从关系的角度来看,精神分析情境中的活现维度是如此普遍,构成了分析过程中几乎每一刻的暗流,以至于孤立的“活现”概念,有可能模糊我们的意识,即分析师和患者之间的每一次互动,都可能被有效地视为离散的活现的概念,这可能会受到质疑。移情-反移情的活现,即便经常发生,它的意义,甚至它的存在,只是在回顾时才被识别出来。然而,我们通常可以辨别出,构成普通分析过程的日常起落的普通的、日常的e活现(小写e),和我为了讨论的目的而命名的E活现(大写E)之间的区别,这些行为在病人和分析者身上调动了我们充分的、高度的注意力,以及无意识心理元素的高度凝练,定义并经常控制我们的分析活动一段时间。这些过程通常是心理变化的基础。
观察到精神分析与戏剧艺术有重要的共同特征,罗伊沃尔德(Loewald)(1975)注意到了E活现这一现象。分析者和患者在移情和反移情的相互作用中,活现和重演不同的角色,这是治疗过程的基础。他强调了分析师和患者在如何相互作用时,以通常是相当无意识和非常可观的创造力的方式,将经验塑造成一种促进成长的体验,这种体验发生在为了成长的目的而定制的关系中。
玛格丽特·布莱克(本期)和泰德·雅各布森(2001a, b)的案例材料,使我们能够突出这一过程的某些方面,并探索塑造这些时刻的一些经验轮廓,从更安静、更微妙的e活现形式,到达E活现,以及再回到e活现。后一种形式的活现似乎提高了分析工作的风险;它们提高了某些阶段的押注,以至于分析本身可能处于危险之中。在这样的时刻,分析师尤其面临挑战,要将有自己个人风格的创造性回应,置于复杂微妙的分析时刻中,分析过程本身的命运,往往取决于患者和分析师双方对新的、扩展的自我意识模式的认识。换句话说,对于分析师和患者而言,这些阶段都是异常高风险和高潜力增长的阶段。
这些极其个人化、独特的创造性参与形式,推动分析师远远超出了倾听和构建解释的传统角色。这些方法依赖于充分的人际间的、和心理内部的资源,精神分析师可以将这些资源,带到与病人的合作中。活现往往建立在错误、疏漏和盲点上,这些错误和盲点充当了一扇门,通过这些门,分析师和患者进入了个人相遇和自我体验的领域,否则这些领域可能是无法进入的。当然,没有哪两位分析师,拥有相同的内在资源。我们依靠不同的工具(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点不同),来接受来自内部和外部的刺激。我们每个人都喜欢不同的体验模式,并借助于一种独特的认知机制,来处理所接受的东西。活现为我们每个人提供了发现新的内在资源的机会,新的自我意识水平,当潜在的个人潜力,在与特定病人的相互作用中,被重新唤起时,这些机会第一次被赋予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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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我提出的解决方案很诱人,也很让她沮丧,并表示希望我干脆不要再试图补上治疗了,这是我的 "政策 "中最令人讨厌的部分,而且与其为错过的治疗收费,不如干脆提高我的收费,这样经济上不再是个负担了。她建议我涨价,这使我开始关注另一个我一直回避的复杂问题。她的建议让我开始意识到,我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有给她涨价了,因为新病人和其他长程病人的收费实际上都提高了。我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很犹豫给她涨价,但在我们探讨这种情况的体验时,我确实向她透露,我其实很想提高她的费用,但这并不能解决我们应该如何处理错过治疗的问题。
雅各布森(2001a, b)的书面病例报告反映了一种分析工具,它可以很好地联结、并使用一些画面(来自他自己的个人历史和记忆),作为一种丰富的资源,通过E活现作为媒介,与他的病人进行互动、处理,并最终详细阐述无意识经验。他自己的历史,似乎与他的病人的历史混合在一起,创造了培育精神成长的肥沃土壤。他的临床案例生动地表明,精神分析在最好的情况下,总是具有相互分析的潜力,为患者和分析师打开新的意识渠道,推动这一过程。在雅各布森的两个临床片断中, 他(最初)无意识地使用了他自己的心理病史,以接收、唤起并最终更全面地阐述患者心理生活的各个方面,激活了患者和自己的各个重要修通阶段。
在一个详细片段中,雅各布森(2001b)描述了他与N女士的工作。在他们的分析合作中不久,雅各布斯很快就开始感到无聊和疲劳,这显然与她倾向于外化和反复关注并抱怨他人的缺点有关。她几乎没有表现出自我意识。雅各布森通过自我反思意识到,他自己的强烈感情,必然是他反移情反应的基础,但即使这样的意识,似乎也没有什么直接的作用。情况基本上没有改变。
在治疗的第二年,雅各布森松了一口气,在N女士的治疗小节中,一些新的、相当戏剧性的材料出现了。这些材料与他所描述的内容可能有很大的相关性,“我的病人,在小时候,曾被一个十几岁的男性堂兄性猥亵过……我对这种新出现的材料非常感兴趣,并渴望听到更多关于它的信息,当它在N女士的联想中短暂出现后,不久就从视野中消失时,我感到沮丧和失望……N女士没有谈论那些对她的发展可能有重大意义的新材料,而是回到了以前的抱怨中,把自己裹在它们里面,就好像它们是一套旧衣服一样(p663)。”
雅各布森再次发现自己正在治疗中遭受折磨,经历着乏味和沮丧,这往往是E活现的预兆。我们在这里看到了一种无意识的编排,这种编排在一系列逐步的互动和微妙的双向压力中,被共同创造出来,通过这些压力,患者和分析师,随着时间的推移,构建了可以导致意识“突然”转变的E活现。在一个清晨的分析小节里, 雅各布森特别不安。为了保持警觉,雅各布森扭来扭去,坐立不安,伸手去拿放在旁边的笔记本,偶尔做笔记。他用手指拨弄着装订处。
我厌倦了,累了,想要一些刺激,想要从我经历的那种沉闷和模糊不安的感觉中解脱出来。在用拇指拔弄笔记本的过程中,我忽略了我的病人,漏掉了她所说的几句话。
一阵沉默之后,N女士说,“我以为你对我说的话不感兴趣,” “我认为你走神了,我听到了杂音。”(p663)
然后,雅各布森回忆起N女士之前告诉过他的一件事情:当她的堂兄给她读晚安故事时,他的手指会开始在书页上翻动,然后伸出手去摸她的大腿和生殖器部位。
“我以为你对我说的话不感兴趣,”她接着说,“觉得我完全没意思,以为你拿起一本书,正在翻看。要么是这样,要么你只是在玩弄它自娱自乐”(p663)。
雅各布森说,“拔弄书的声音对你来说很熟悉”(p664)。然后是更多的沉默。当她继续说话时,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无奈:“好吧,我明白了。你以为你就像我的堂兄乔治,随时准备行动,准备伸手去摸我的胯部。我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也许我意识到了。事实上,我相信任何心理医生都是这样的。他们中的大多数,最后都会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和病人乱搞。你们是一群虔诚的人,却又鬼鬼祟祟。病人在治疗中一直受到虐待”(p664)。
E活现开始加速前进,其力量变得越来越强烈。
在那节咨询之后,病人对她的分析师的不信任增加了,阻抗变得更加强烈,沉默占据了主导地位。雅各布森也有自己困难的个人议题要处理。他观察到,N女士在某种程度上知道她被精神分析的花招欺骗了。出于厌倦、愤怒和逃避这些感觉的愿望,我(在感受上)离开了N女士,把她拒之门外。我没有做好我的工作,她付钱让我做的工作,我签了字的。我想要把注意力从内在的紧张转移开,我被戳穿了。然而,我并没有承认她的看法是真实的,也没有因此体验到伴随这种承认而来的羞耻感和内疚感,而是把N女士引到了别的方向(p664)。
在这个节点上,雅各布森无意识地对E活现产生了反应性的参与,随后是反思性的自我审视,这是它从一个相互折磨的僵局,转变为一个潜在的相互改变的时刻所必需的。雅各布森突然意识到自己对N女士的精神分析花招,由于他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花招,这导致了对他个人和治疗的影响,他现在不得不与这种影响做对抗。在这个过程中,戴维斯(1996,1998;戴维斯和弗劳利,1994)在她的许多关于移情-反移情的工作中,描述了多重的和解离的自体状态,雅各布森巧妙地扮演了他的许多角色:虚荣、狡猾、迷惑的父亲;不安分、烦躁、羞愧的孩子;迷人、诱惑、刺激但不值得信任的少年堂兄;失意、失望的追求者;被虐待的孩子,施虐的少年。他以自己的心理历史,来指导自己的一举一动,虽然最初是无意识的,但还是很精明的。新的记忆和自我意识的渠道,逐渐为分析师和患者打开。
但真正的分析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无论是对躺椅的哪一边。移情反映了反移情;阻抗反映了反阻抗(另一方的阻抗);焦虑,反焦虑(另一方的焦虑),精神状态转换和碰撞。在分析工作中,这些碰撞经常提升精神强度的水平,最终促成E活现,因为患者和分析师的无意识元素之间的接触,提高了相互干扰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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