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举心理学硕士,和光心理咨询师,从事动力学取向咨询。
和光克莱茵理论与技术高阶训练项目毕业,从业五年,与成年人开展情绪、关系和个人探索等多方面咨询工作。也是《我们与生俱来的爱与恨》的作者。
《好东西》这部电影从一开头就没有做任何铺垫,导演邵艺辉直接端上来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它本身就是对现有的生活方式的冲击。我感觉整部电影之所以显得节奏快、氛围密集,有部分原因是它是一个活跃的创造实验,对新的生活方式的积极探索。
电影围绕着一段女性的日常生活,从中看到了一些新的社会和家庭关系。单亲妈妈王铁梅带着女儿王茉莉,和女性好友小叶一起搭建生活,三个人相互照应扶持。她们有自己的工作和两性关系,比如王铁梅有一位对女性主义感兴趣的前夫,也有喜欢姐姐的乐队鼓手小马,前夫作为育儿伙伴不会完全退出生活,而小马可能也不会升级为男友或丈夫。比如小叶逐渐体会到自己渴求从恋爱获得赞美,而这段关系变得失真和乏味,她开始从茉莉这个小孩儿身上看到爱的样貌。
对比几年前的《七月与安生》,同样是女性之间深厚复杂的情感,七月与安生讲出的叙事是:一个女人得到男人的爱非常重要,并且很多时候,这种核心价值观渗透在女性之间的友谊中。
但是在《好东西》里,女性之间嫉羡和竞争的意味大幅度减弱了,两性关系变成了“伙伴”和“课间十分钟”,更为核心的价值观是对生活本身的投入和周边的情感联系。在王铁梅这个角色里,贯注了许多对这种核心价值的想象,她不那么寄望于男性和婚姻,也没有那么多纠缠和愤怒;她对工作遭受了理想的挫败,但是也勇于接受现实。
邵艺辉说铁梅这个角色里,有一个女性觉醒后的状态。如果要给“觉醒”一个定义,我想它是种穿越了旧有认同的状态,它可能非常个性化,因为每个人的成长经验中,什么叫爱和被爱,什么叫良好的生活,决定了这些感受的认同是非常不同的。
铁梅、茉莉和小叶组成了新的生活三角,就这样生活,可以吗?
看了一些邵艺辉的访谈,我发现她大体就是这么生活的:喜欢谈恋爱,生活里有关系牢靠的女性朋友。这可能是女性导演一个重要的特征:真实,有自身切实的探索和实验,并且灵动。邵艺辉谈过她的童年,她也经历过父母离婚,不过其中有一个特别动人的地方是她和母亲的情感联系非常直接,她称自己是“全太原最幸福的小孩”。
电影里有一段对母亲的赞美。小叶对生活里一些声音进行采样,让茉莉来猜,她猜到了大自然里的风雨雷电,但其实它们是日常生活里铁梅做各种家务的声音。这种交织是首美妙的奏鸣曲,想象让日常变得动人,日常又让想象生根落地。
很欣赏邵艺辉的创新,也深觉创造新生活依靠的是情感联系,接受现实的能力,阅读和幽默感。
一些原有的观念必然在这部电影中受到轻微的磨损,这是一种健康的自恋受伤,也是在穿越自身的认同时会遇到的动荡。邵艺辉在访谈里也提到过这部电影可能带来的冒犯和担忧,在谈到“恐弱”时她说,她总有对成功男性的一种畏惧感。所以,没有挑战的创新大概并不存在吧。虽然这是部女性电影,但它并不是站边在女性的讨伐和挑战。当新的生活方式崭露头角,它不仅是对男性自恋的挑战,也是对女性自恋的挑战,因为它多多少少都和幻想中获得爱和建立关系的方式不同了。
除了邵艺辉导演这样的女性,还有很多其他样貌的女性,不打算生育的女性,不打算结婚的女性,自由职业的女性,以家庭为重心的女性……属于个体的新生活,也许会在切实的探索和思考中生发出来。
小孩儿王茉莉总是在思考,思考让一些理所当然的羞耻变得没那么稳固,比如她在舞台表演之后,发觉自己还是喜欢做个观众,她并不觉得这样有高低之分。
如果能快乐一些,那是价值和创新发出的欢呼。